章十三 夜谈
“我们家苏烈能有这次机会，全赖你家小子的帮助，我也不知道怎么感谢，要不这样，两个孩子出行的所有的盘缠我们出了，棉衣他妈也会抓紧赶制，肯定是上好的料！”苏老板语气兴奋，混没注意赫连威武和老陈的脸色。
“苏老板，这件事我们和铠商量一下自然明天会给你回话的，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赫连威武神色平静，对苏老板道。
这时，苏老板才发觉场间的气氛不对，因为这几个人没有一个跟他一样兴奋的，这本来就非常奇怪。冰风训练营每年都会招收一定的少年，虽说不一定会选中，但也会在里面磨砺两年，出来了最不济也在地方能做一个巡骑，对于北区的人家来说，那可等于有了官家的身份，说穿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怎么这帮人好像跟没事一样？
“叔，你回去吧！”看着苏老板茫然四顾的神色，铠开口了。
苏老板看着几个默坐的人，几次张口欲言，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了一口气，告辞而去。
看着老陈将门掩上，赫连威武看了一眼铠，手指挑了一下灯芯，屋里忽然亮堂了起来。
“你想去不？”，赫连威武的声音里多了平时所没有的温和。
铠低着头，抿了抿自己略薄的嘴唇，然后点了点头又缓缓的摇了摇，并没有出声。
“几个叔叔其实都清楚，当年的事你是记得一些的。至于记得多少，我们不知道，但我们知道你心里有想法，这些年你修炼也极其刻苦，我想我也能猜出一些，不过这都是你自己的决定，我是不会干涉的！”说到这里，赫连威武的声音略微低沉。
看到铠还是一言不发，凌乱的发线甚至将他的脸都遮掩了下去，赫连威武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日你也看见了，人族和魔族对立的历史甚至已经无法追溯它的源头，双方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结局。当年在冰原，我们也是没有选择，如果说有错，那么我那死去的两名兄弟，应该能抵过了！”，说到这里，赫连威武的声音甚至都有一丝淡淡的悲哀。
听到这里，黑暗中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黑暗中一个身影摔门而去，大家都没有回头，但都知道，那是不知何时出现的穆图。或许赫连威武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甚至痛心的事。
老陈听到这里，摇了摇头，坐了过来，抚摸着铠跟鸟窝一样的头发，笑着道：“去，为啥不去，不说什么男儿志在四方的胡话，也别看他坐你对面说这些有的没的，至少出去带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来，别跟我们三儿一样，都是光棍，在这鸟地方都成了笑话！”
看着他的自嘲并没有引起铠和赫连威武的一点应和，老陈挠了挠自己的头，一时不知道再说点什么！
赫连威武也不说，只是看着对面的铠，眼神复杂。他知道铠平时看似漫不经心，其实是个有主见的人，他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知如何选择而已。
屋里的蜡烛爆了一个灯花，乍明还暗。
铠缓缓抬起自己的头，露出了自己瘦削却线条略显柔和的脸，一双黑瞳闪闪发亮，语气低沉的道：“叔，我去！”
听到这话，赫连威武神色不变，点了点头，老陈则又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笑着道这才对嘛！
铠似乎也放下了心里的包袱，展颜对老陈道：“别摸了三叔，再摸人家说会长不大的！”
你小子，跟我讲究来了，我摸你咋了，说着又乱糟了两把，一脸得色。看着两个打闹的没个正行的两人，赫连威武心里微微一暖。
当年在冰原上，赫连威武等人一合之下，兄弟五人两死三伤，如果不是那个可怕的黑衣人漠然离开的话，绝对没有一个人可以幸免。虽然明知和魔族无需谈论复仇只需玩命，虽然他们几个夜夜想着手刃仇敌，可是巨大的差距让他们感到无法企及的绝望。
他们五人没有那些俗套的斩鸡头烧黄纸，更没有什么可笑的同年同月同日死的做作，只是在当守夜人的时候，把后背可以安心的托付给对方，这就是兄弟。虽然他们经常拿着身上替对方挡刀的伤口大喊不值，可是当下一次面对凶险的时候，他们每个人却又会愚蠢地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都是兄弟啊！想到这里，赫连威武心中不由微微一紧。
这个时候，老陈叫唤着要弄几个拿手点的菜要为铠践行，叽蹋着鞋子就到后面厨房忙活去了。
铠起身从后面拿来了一坛酒，找了个碗，替对面坐着的赫连威武倒了一杯，酒色微黄，看来是有些年头的酒了！
“你三叔的酒有多少除了他就怕是你最清楚了！”赫连威武笑着道，似乎当铠决定要去的时候，赫连威武也放下了什么，神色轻松了许多。
看着铠讪讪的神色，赫连威武捏了把自己的鼻子，笑骂道：“别装了，给你也找个碗去！”
铠一听，面色一喜，赶紧跑后面去，很快那过来一个碗，竟比赫连威武的还大一圈，就是平时他们吃饭盛汤的海碗，跑了过来赶快给自己斟满，虽然还没喝，可是神态已是极其满足，似乎只有这样才对自己的胃口，看的一旁的赫连威武目瞪口呆。
就这样，叔侄三人在这个昏暗的小酒馆里，没了往日的沉闷，一顿饭吃的很有几分热闹的味道，只是老陈醉的快，被赫连威武背回房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只是嘴里过来过去念叨着老五老五的，声音嘶哑，很是难受的样子。
回到堂屋，赫连威武和铠又坐回那张此时已经杯盘狼藉的桌子，只是这次两个人在没有举杯，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叔，能问你个话吗？”铠勾着头，看着脚下鞋底上的泥污。
“嗯。你说！”，赫连威武拿着半杯酒，打量着摇晃下微漾的酒水，语气平静。
“我是……什么？”铠语气很轻，很犹豫，但问出来的问题却很古怪。
听到这话，赫连威武摇晃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摇了起来，缓缓道：“人！”他的回答似乎有点不合常理的幽默色彩。
“那为什么我身上的伤自愈能力这么强，可是我听说只有魔族才有这样强大的恢复能力吗？”铠的语速不由的加快，声音也流露出了一丝激动。虽然他心性成熟，可是在这个问题上他真的很难做到不为所动，尤其是今晚踏影似有似无的看了他一眼，让他内心的不安变得越发的强烈了。
“并不是说身体恢复能力强就是魔族，人族以及南方的一些族群，都有恢复能力天生出众的人，所以你不要担心这个问题！”赫连威武看着铠，语气肯定。
“看着赫连威武笃定的眼神，铠忽然泄了气一般，没了言语。
“以后到了外边，就自己照顾好自己，叔几个老了，也没那折腾的功夫了，打算你走了以后也到各处去转转，也算是把自己没走过的，没看过的都走走见见！”没有理会铠心里的想法，毕竟，有些事，还是等他自己去经历吧！何况，自己想的也不见得一定就对。“也没啥能给你的，就算是传授的你那一套长生诀，也不过是一套偶尔得来的残缺的功法，功法总共十二层，如今虽然只有前六层可以修炼，努力练下去，也有许多好处，你别落下！”
听着赫连威武似乎交待的一般，铠的心里莫名一酸。冰原上的事其实他在某次老陈喝醉的时候知道了。那次为了把他从冰原带回来，叔叔兄弟五人，萨尔图和穆萨两人不幸身死，萨尔图是他们当中的年龄仅比赫连威武小的，而穆萨是最年轻的，而且他和穆图叔叔是兄弟。
其实就像老陈说的，当了守夜人，守活人的夜，也守死人的夜，生死他们早已看淡，只是无论如何想不到，那次回来以后，守夜人军团的副军团长知道他们遇见了魔族的高手之后还能三人存活，竟然认为他们身份可疑，革除了他们的军籍。守夜人作为长城最突前的一支对抗魔族的部队，谨慎处理也不能算错，但是赫连威武却是心灰意冷，带着他们几人离开了守夜人军团，直至在怀柔安家。
所以铠的心中始终有很多的愧疚，少年只是将这些都埋在心中，不说他打算着怎样的回报，只是觉得他应该为这几位叔叔做点什么。
“你怎么想的，叔其实能想来原因，但是你天生体质异于常人，不琢磨就可惜了！我的眼界只有这么点，能教你的其实已经不多，要想成为真正的高手，只有去冰风，去神武，甚至去传说中的圣地”赫连威武语气低沉地道。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铠忽然开口道。
赫连威武身形微微一凝，他知道铠问的是谁，赫连威武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又嗅到了那可怕的气息，半晌之后才缓缓道：“那是一个可以用恐惧让天地失去颜色的人！”这或许是赫连威武所能想到的最夸张的话了。
听着赫连威武近乎是呻吟的嗓音以及那种烙印在灵魂中的恐惧，铠的眼睛在黑夜的灯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