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听雪楼

  听雪楼在南区并不是一间太高档次的酒楼,哪怕它今日是整个南区最火热的酒楼。
  三层楼的格局也符合他的定位,一楼是非常普通的座位,仅供那些南区的普通人消费。好在桌椅的布局也合理,并不显得局促,一张桌子配四张椅子,目测去也有将近二十张,错落有致,而且楼外有一条回廊环绕,多了一层隔断,保暖效果也不错,取暖也是铁炉,胜在封闭性好,也无烟雾缭绕,倒是干净。
  二楼就不一样了,环绕一圈,总共也就十来个包厢,独门独窗,每间包厢装修严密,每间甚至还有一个雅致的名字,什么一眉轩,什么两闲居等等的,装修也是考究,却是南区有脸面的人消费的场所。今日各个包厢也已经爆满,每个包厢都点着灯,有的热闹,有的安静,也不知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三层却总共只有四个包厢,东南西北四面各一个,每个包厢都占地极大,里面装修却是几近奢华,却不似其他两楼客人爆满,只有东西两个包厢似乎有人。
  此时东面的包厢里就坐的正是从林府出来的一行人,林氏兄妹和那秦氏兄妹。
  房间里灯火明亮,温暖如春,三楼取暖却不似三楼用铁炉,而是铺设的地龙,地龙取暖那用的可是木炭,耗费之大,寻常人那是万万负担不起的,但是整个房子却是极其暖和。
  此时几名丫鬟正在收拾饭桌,摆上了餐具,一应全是京瓷,胎薄釉亮,是上好的瓷器。一名略显肥胖的中年人此时正站在包厢的门口,看着下人将各色菜品都逐一端上饭桌,一看热气缭绕,知道就是刚刚出锅的。显然,掌柜提前接到了吩咐,在他们刚进包厢,饮了一杯热茶的时间就将所有的菜品准备好了,显然时间是经过精心计算的。
  “秦公子,本来在这里招呼你怕不周到,但是既然你从神武城来,这里有段热闹你可得瞅瞅!”,东面包厢里,开口招呼的却是那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林慕翰。
  林慕翰作为宣威将军林光远的儿子,在怀柔镇那可是一等一的纨绔,整日价干的事不是遛狗放鹰,就是欺男霸女,在整个南区那都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一般人见了都得绕着走,虽然背地里都要说一声败家子,但是对于这些做买卖的,那可是一等一的主顾。
  以听雪楼的档次,本来也少有这等客人上门,可是自打听了那人的建议,想不到生意竟是真的如烈火烹油般火爆,甚至连林纨绔这样的子弟近来都频繁登门了。可是看他今天说话收敛了至少有九分的架势,平日哪有这般安静的林少爷呢?难道旁边坐的这位也大有来头不成?站在一旁的掌柜一边忙碌一边心里琢磨着,手下愈发勤快,笑脸愈发灿烂了几分。
  “哦!什么热闹?”,围绕着一张檀木酒桌坐在林慕翰身侧的正是那位声音温润,面容俊朗的男子,听到林慕翰的话微微挑眉问道。
  听到这话,林慕翰身子一斜,朝在一旁侍候的那中年掌柜瞅了一眼。中年人一看,连忙示意一干下人退下,手里拿着一个碧玉的酒壶,一边上前给这位俊朗的公子哥斟酒,一边连忙道:“还是得多亏林少爷指点,小的的生意才有今日这样的规模,一切都是拜林公子所赐!”。
  没有理会这掌柜,看着碧绿色的酒斟满酒杯,那俊逸公子哥也不言语,只是摆弄着手上一只套在食指上的碧玉指环,显得百无聊赖。倒是坐在他旁边的那名身穿鹅黄短裙的清秀女子笑着开口道:“这掌柜,会说话!”。
  旁边一直婉约娴坐的林慕翰的姐姐林慕容听着这话,掩嘴一笑道:“我哥可是你们这些人的财神爷,想来这些话你们平时也没少说,就算是没他半分钱的关系你们恐怕也要说是拜他所赐吧!”,说罢又是一声轻笑,果然风姿不凡。
  听到这几个人这样说,尤其是那秦公子显然对此并不感兴趣,林慕翰不由觉得没了面子,脸色一沉,对那掌柜道:“有什么就赶快说,别在这丢人现眼!”,一脸的阴气,真是有了几分无良纨绔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气势。
  那掌柜一看这情形,却是心里暗暗叫苦,这马屁无由就拍在了马腿上,当下不敢怠慢,连忙道:“没有其他原因,为了招徕客人,我们在外地请了一个说书的,说的全是些当年紫雪河之战的往事,所以前来听的人很多,自今年前半年来,三五天说一次,也不定时,所以生意好了很多!”,掌柜一连声说完,不敢有半个废字,就连额头也隐隐在烛光下能微微看到汗渍。
  “这恐怕是你的策略吧,三五天讲一次也不定时,钓足了这些人的胃口,又怕错过一场,心里不痛快,只得每天来,生意想不好也不行啊!”,那名鹅黄裙子的少女眼睛弯的跟个月牙一样,笑的很甜,对着掌柜道。
  看到她的面容,掌柜无来由的感到一阵局促,心想这女娃生的忒是俊俏,嘴里却连忙道:“小的的那点小算盘,在姑娘眼里那是洞若观火,惭愧惭愧!”,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
  对于掌柜这样的说法,林慕翰没有功夫再搭理,一挥手示意他出去。
  掌柜如蒙大赦,连忙出门,将门掩上之后,不由长出了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抹去了额头刹那间忽然渗出的汗珠,眼神微动,就匆匆转身而去。
  “这里是北方,距离那道墙这么近,紫雪河之战的往事应该北地人多有耳闻,流传甚广,要是放在王者之都神武城,倒也算乐事,听得人多不奇怪,可是在这里依然听众这么多,怕是有些其他的原因吧!”,停下摩挲指环的手,秦公子端起酒杯慢慢送到唇前,语气当中带有疑惑的说道,略微一皱的眉淡而挺,煞是好看,一旁的林慕容看到这一幕,却是脸上微微一红。
  “那是当然!”,听到这话,林慕翰语气一高,脸上微有得色。看的一旁的姐姐林慕容连连皱眉,倒是秦氏兄妹似乎没有察觉,尤其妹妹秦霜更是一脸赐教的表情看着林慕翰,神态极其配合。
  倒不是林慕翰如此底薄,只是这两日来,林光远不知道已经训了他多少次了。
  打小林光远就跟他说自己体内经脉难行,气机无法流转,此生习武已然无望,或许只能靠读书封荫做个世家子了。所以给自己取了个慕翰的名字,希望以后能进个翰林院,谋个清贵的差事,也算是有个交待。
  奈何自己是一听子曰之乎者也就头大无比的主,哪里能跟带着恶奴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来的爽利,几年下来,先生换了十几人,还是个七窍通了六窍,还有一窍不通的主。
  眼见朽木不可雕,林光远也无可奈何,本来这几年也就管教的少了,林慕翰也落得个自在,只是自打这秦公子来了以后,两厢对比,宣威将军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前后训了不下七八次。
  如果是怀柔其他的子弟敢在父亲面前如此坏自己的脸面,恐怕早就被他找上们去,不打的他半年卧床养伤,都愧对了自己怀柔首恶的名声了。但是奈何这秦公子别说打,就是一个脸子都没胆甩。
  自己的父亲做宣威将军那是实打实的靠着战阵厮杀,靠着一身过人的本事杀出来的,对于一般人,那绝对是眼高于顶,普通人他愿意正面打招呼那就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可是这位秦公子跟他的妹妹秦霜来的那个晚上,他的爹爹,也就是宣威将军林光远恁是在雪中站在门口等了足足半个时辰,而且一脸的理所应当,这就让林慕翰不得不对这个秦公子多了份心思。
  而几日下来,他处处谨慎,生怕给秦公子留下不好的影响,对于自己平时所好的那一套勾栏瓦舍的东西,更是连口都不敢开,因为他总感觉这位秦公子似乎很不简单,至于怎么个不简单法,他斗胆问过自己的父亲,但林光远讳莫如深,啥都没有告诉他,把他差点没憋闷死。
  今晚看到这个自己只知道名字叫秦悦的男子第一次问自己问题,林慕翰心里的憋闷登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浑然没有注意林慕容微蹙的眉头,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气灌下去,因为酒色过度而显得苍白的脸,迅速泛上了一丝潮红。
  “京城的那些,都是忽悠人的,这里的这个说书的,说的可都是书上没有的事!”,一抹嘴巴,林慕翰很是激动地道。
  “哦,不知道是怎么个没有法?”,听到这话,秦悦似乎来了兴趣,看了一眼在一旁静坐的林慕容,一双好看凤目里眼波流转。
  听到这话,林慕翰语气微低,略带神秘的道:“你知道现在冰河军团为什么再不入京吗?你知道当年的大河之剑如今销声匿迹吗?你知道当年魔族在长城之下是怎么忽然退去的吗?”,一连三个问题,林慕翰越说越得意,因为他知道,这些事绝对不是平常耳闻的传说能够说得清的。
  听到这里,习惯性摩挲着自己指环的秦悦手指微微一顿,抬眼道:“难道是这个说书人知道?”。
  “是的!”,林慕翰重重点头。
  “那这个说书人倒真是值得一见,他的书也值得一听!”,秦悦又开始摸起了自己的指环,微笑着道,“你还别说,在神武城可能真的还听不到呢!”,说罢,抬头哈哈一笑,一道窄而细的眉微挑,脑后披散的黑发被一根素白的丝带所缚,轻扬飞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