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少年穷
想到这里，胖子赶紧偷瞄过去，发现那边的人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的出现，或者说是听见了自己那一声平时颇得铠哥赞赏的怒吼，甚至那个高挽发髻的女子似乎还在掩嘴而笑，旁边的几个丫鬟也在朝自己指指点点，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胖子也是脸皮发红，有点手足无措了。
看到那边的人似乎并没有过来的意思，胖子犹豫了半天，连连轻声打口哨，却死活不见墙角处出现铠的身影，没办法，这次要是再不说个话的话，回去了铠哥能把自己杀了。再说，爹也发现这段时间来店里的银钱账目有点对不上，要不是娘亲的狮吼功威力依旧的话说不定自己早就被发现了。
想到这里，胖子一咬牙，就朝那几名门口站着跺脚的女子走了过去，体型昂扬，似乎奔赴刑场一般。
看到胖子径直朝他们而来，那几名女子止住调笑，面露诧异之色。几个丫鬟更是往那两名女子身前一站，神情戒备。而门房里也是出来两条青衣大汉，身形矫健，看着胖子慢慢踱步前行，目光不善。
感觉到气氛变化的胖子很是害怕，可是看着那个躲在丫鬟身后，偶尔探头出来眉目若画的女子，本来打算停下身形的胖子觉得脑子当中轰然一声，似乎热血上头，脚步又不由自主的向前而去。
看着胖子那一身再寻常不过得黑色棉衣，一双沾满泥泞的略显笨重的棉鞋，和他勾勾看着身后的眼神，站在前排的一个丫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厌恶的神色，大喊一声：“站住！”。
猛然被一声惊醒的胖子看着几步之外的一群人，看着飘雪之下愈发衬托的姿容非凡的女子，连连摆手道：“我……我……我！”，结巴之下，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让开！”，被高挽发髻的女子挽住手臂的另外一名女子开口道。
听到这名女子的话，那个丫鬟狠狠地瞪了一眼胖子，只得闪身一旁，那两名青衣大汉也止住了身形，只是打量着小胖，似乎盯着餐盘里的肥肉一般，随时打算一口吞下。
“你有什么事吗？”，女子穿着一件及踝的长裙，鹅黄的前襟配素白的锦缎，打着雪白的貂皮滚边，一张微圆的脸看上去很是可爱，尤其看着小胖的眼睛微咪着，长长的睫毛让她的笑很是可人。
看到胖子对她的话没反应，顺着他的目光，发现这个胖子竟是不住地看着身边这位发髻高挽的女子，来回看了几次，似乎恍然大悟般的笑出了声，声音清脆，直似银铃轻摇。
“慕容姐姐，他是来找你的！”，说罢，还捶了那个叫慕容的女子一拳，就继续忍不住的笑了起来。
叫慕容的女子先是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再一看胖子一身不伦不类的穿着和一脸的傻笑，不由脸上一红，紧接着就黑了下去，冷冷的看着胖子一言不发。
此时的胖子还哪里能看到这些细节，忙不迭地道：“慕容姐姐，我就想跟你说句话！”。
“为什么要跟我说话！”，慕容的声音听着就像寒冰，散发着丝丝的寒意。周围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他情绪的不对，完全跟平时的婉约相去甚远，就连那双好看眉眼也似沾染了寒霜。
“我……，我……，我也不知道！”，胖子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是真的不知道答案。“可是上次跟父亲来南区的时候曾经见过姐姐一面，我是做梦都想见的！”，不知道是不是下定了决心，胖子的语气竟然连贯起来，几乎是喊着说了出来。
听到他的话，周围的人都是愕然，看着这个胖胖的半大小子，就像看着一个白痴。
慕容是什么人，那是怀柔镇宣威将军林怀远的掌上明珠，是整个怀柔出了名的美人，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要说是怀柔子弟梦中情人，就是在王者之都神武城据说也有她的追求者，南区有名号的公子哥那个不是争相献好，可又有那个能入了她的眼？眼前这小子竟然也想斗胆一试，这胆儿得有多肥？这蛤蟆得有多大？
“南区？”，慕容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神情变化，尤其是在身旁的女子面前，被一个如此不堪入目的胖小子示爱，她不仅没有哪怕一点点的自得之心，反而心头涌上了几乎无法抑制的怒意。“意思是说你来自北区！”
“是的！”，就算胖子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慕容语气中的寒意，几乎是打着哆嗦的答应了一声，细弱蚊蝇，几不可闻。
“哼！”，根本就没有听胖子说了什么，慕容冷笑一声，点在眼脸上本来十分好看的珍珠粉在覆额的貂裘下不仅异常好看，闪闪的光泽也叫人发冷。
后面的两条青衣大汉似乎是感觉到了慕容的情绪，当下面色一狠，就朝胖子而来。做打手护院，除了要够狠，还要回揣摩主子的心思，这些年锻炼下来，两人也是轻车熟路，其中一人更是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这些年自己处理的可是多了去了，断手断脚那都是平常事。
胖子看着那两个青衣大汉的脸色，又看了一眼慕容冰冷的神情，不由心里感到难受，铠哥说的果然是对的，说自己不到黄河不死心，说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只是此时的少年丝毫没有担心自己可能会遭到残忍的对待，相反，巨大的打击让他的神色极其灰败，一边缓缓摇头，一边喃喃自语，不知是在自责还是在抱怨。
看着少年颓败模样，慕容的眼中掠过了一丝隐隐的快感，就凭你这些来自那臭气熏天的贫民窟的乞丐似的家伙，也想对我有想法？也敢对我有想法？因为这份可怕的愚蠢她甚至都有了想笑的冲动。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身穿鹅黄裙的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气氛的异常，看了一眼慕容眼里的戾气，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眼看着那两条青衣大汉就要动手，而那个胖子依然跟傻子似得站在哪里喃喃念道，少女一皱眉，上前一步，挡在了青衣大汉和少年之间。
“姐姐，我们今天出来是要去找开心的，这胖子也是偶尔遇见，只能说明姐姐长得美啊！何必要生气呢！”
听到少女的话，慕容面色微缓，这个少女说的话她还是要听的，即便她是怀柔镇宣威将军林光远的独女，即便宣威将军是冰河军团下辖的四大军镇之一的怀柔镇的独尊。但是这个少女依然是她不想甚至是不敢得罪的。
“小姐，你有所不知，这些北区的贱民，没有度关的牒文是不能进入南区的，北区混杂，不知道这胖子是怎么过来的，也不见有人作陪，说不得是北方来的谍子都不一定！”，身前一个丫鬟看到她主子的脸色，迅速接口道，语气灵活，似乎隐隐是这几个丫鬟的头领。
慕容一边听着这个名叫青梅的丫鬟的话，一边微微眯眼观察着那名女子的神色，她发现在听到贱民这个词时，少女的眼中似乎隐隐闪过一丝怒气，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想到这里慕容的心里掠过一丝阴翳。
“青梅，不得胡说！”，一声呵斥之下，那个叫青梅的丫头赶紧低头怯怯的连连道奴婢错了，显得说不出的畏怯，可是窃喜的眼神却说明她此时内心的得意。
那个穿鹅黄裙的少女似乎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刚打算开口，就在此时，府门内传来了阵阵笑声和交谈声，其中有一道声音温润醇厚，夹杂在众人各异的嗓音中，虽然不高，却似乎显得极富魅力，闻之让人如沐春风，让人不得不产生一睹真容的想法。
听到这个声音，慕容本来似寒霜的脸色霎那间似乎冰雪在烈阳下迅速消融，整个脸焕发出的笑容散发着动人的姿色，虽说年龄尚小，身子骨还未完全长开，可是白裙貂裘下的身段也是高挑出众，微尖的下巴显得很是好看。
此时的胖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慕容的变化，看着慕容的变化，少年又是不由得脸红心跳，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很难注意到其他人，哪怕他已经隐隐明白了慕容的想法，可他从来就不认为她做错了，因为在他的心中，慕容本就是圣洁美丽而不可亵渎的，他对她没有任何不敬的想法，或许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这般辛苦找过来是为了什么。
此时在宣威将军的府门口，出现了几个年轻人，几人都是锦衣华服，其中一名穿名贵锦缎，貂裘裹身，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的青年似乎情绪很是兴奋的对着另外一名身着青色素衫的青年在讲着什么，那名青年神态温和，只是似乎听得仔细却又似神游物外，只是面带微笑或是兄台高见等等应和的话语，明明刚才让众人听得心生好感的嗓音就是这素衫青年莫属。
“哥哥，你们怎么才出来？”，慕容一见，却是迎了上去，那名锦缎青年似乎就是他的哥哥。说罢，看着那名素衫青年微微一福，轻声道“我哥哥三无公子的名号想必公子早有耳闻，他就这性格，还请公子万万海涵！”，声音却似黄莺出谷，异常好听。
那名素衫青年微微拱手示意，微笑着道：“哪里哪里，令兄台为人性格豪放不羁，和他相处，如饮北地烈酒，解闷的很！”。
听得这话，慕容哼了一声，瞪了一眼那锦衣公子哥，“再不许把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说与秦公子听，叫人笑话，看我不让爹爹收拾你！”，那名锦衣公子哥一看，却是一缩头，对他这独得父亲宠爱的妹妹，即便他能横行怀柔，也不得不怵三分。
就在几人说话之间，周围下人，包括那两名青衣大汉也都来到了他们周围簇拥着他们说笑着离去，没有人注意在不远的大街上站着一个少年，只有那身穿鹅黄短裙的少女面露一丝不忍，可是看到其他人都已远去之后，不得不加快步伐一路而去。
周围雪下的更密了，在夜色下已然是纷纷扬扬，此时大街上只有胖子一个人站着，显得孤零零的，虽然铠哥老叫他胖子，虽然他穿的是臃肿的棉袍，可是此刻，他的身影还是显得很单薄。
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上棉鞋沾着的黑色污泥，在这青石板铺就大街上，在这不厚却显得异常纯洁的雪里是如此地扎眼，少年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跟这污泥一样不仅仅是多余，还很让人讨厌？
感受着贴身藏在怀里的那个东西，少年又觉得有一点好笑，哪怕是在父亲眼里都很珍贵，可是，在那些锦帽貂裘的公子小姐眼中还是如此吗？
少年的内心很沉重，甚至已经开始后悔今晚为什么要来这里。少年的心情很失落，即便他隐隐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落雪已经在他的肩上，头上落下了厚厚的一层，少年却一动未动。
半晌之后，胖子缓缓长出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的雪水，刚才无法感觉到的冷忽然让他打了个冷战，跺了跺脚，转身离开了这条在雪夜中显得清寂的大街，留下雪地里一道清晰的脚印，缓缓消失在飘落的大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