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主子,人已经往幻海城那边走了,貌似,公主还未记起前事。”暗卫微低着头站在他的旁侧,面无表情,可心里却心虚得很。
找到公主之后,他还有一件事一直瞒着。
“嗯……咳咳咳,叫那边的人继续跟随保护,咳咳……一有情况,立刻过来报道。”
産玉烙整个人隐在夜幕之中,看不清表情,只是因为费力的咳嗽导致脊背弯了起来,不过才月余,他整个人又清瘦了许多,薄如纸片一般。
暗卫在转身离开之际,又回转过头来,大着胆子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主人担心公主,为何不亲自到她的身边去守护?”
十日之前他们这群人才查到芳华公主的下落,也同样知道了公主失忆的消息,只是他没有在大受打击的主子面前说清楚——公主只记得前驸马空桐墨染一个人了。
若是这个消息说出来,依主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能撑多久了。
産玉烙直了直身子,耷拉下来的眼皮抬了抬,清冷深邃的眼眸中挣扎着痛苦的神采,然后又在黑暗里寂灭。
“我是阿瞒既定的驸马,现下其余三国都在寻找阿瞒的下落,他们……咳咳咳……必定还有探子盯着我呢,若是被他们察觉出端倪,找到了阿瞒,那阿瞒便危险了。”
主人果真深爱着芳华公主,为了她的安全,宁愿忍受这蚀骨的相思,可,公主已经将主人给忘了……暗卫不由得心下动容。
“吩咐下去,叫大长老那边的人也小心一些,若是发现其他三国的人,杀无赦,不要打扰到阿瞒。”産玉烙的眼中迸出杀意。
“是。”
暗卫走后,他终是承受不住,吐了口血出来,那血撒在洁白的雪地里,分外刺眼。
站在雪山之巅,颀长清瘦的身影迎风而立,青色衣袍在凌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却更显萧索而空荡。
産玉烙望着好像就挂在不远处的明月光出神,脑子里全是昨日师傅对他说过的话。
“玉烙,你与她终究有缘无分,若是再执迷下去,你们三人这一世皆难得圆满。”
有缘无分,有缘无分……
“呵……有缘无分……”産玉烙嗤笑一声,细细品味着这四个字,穿肠苦涩。
扯下腰间挂的酒葫芦,不要命地往嘴里灌,让涌上喉头的血腥气混着这百年陈酿,化作剧毒来麻木这一具已经残破不堪的躯体,恨不得能连同他的灵魂也一块儿杀死!
这样……他就感觉不到痛了。
“玉烙,为师不是同你说过,不能饮酒的吗?你还想不想要活了?”
涑禾打从他身后出现,一抬手,就直接隔空取了他手中的酒葫芦。
“师傅。”産玉烙见着涑禾,恭敬地行了一礼,只是整个人,已经颓废得不能再颓废了。
涑禾走到産玉烙的身前,抬起一只手摸向他的脉门,许久收回手,刀削斧刻如精品玉雕的容颜终于有了些松动,叹气道:
“为师今年四百零三岁了,就收了你们两个徒弟,但没有一个是让为师省心的。”
“墨染五岁那年入我门下,他那年上山时的那一幕为师还历历在目,小小年纪,徒手斗过狼群野兽上得山来,周身都是戾气,眼中的狠劲儿丝毫不亚于虎狼。”
“为师惊他小小年纪杀气就重,怕他长大之后成了祸患,却又无法拒绝友人之托,只得勉强将他收下,这么多年来,为师故意冷着他,也只是为了磨掉他身上的那股子戾气。”
“为师在墨染身上花费的精力颇多,难免忽略了你,不晓得你如今竟然养成了如此偏执的个性,现下要你改,也难了。”
其实玉烙的性情最是像他,两个徒弟里,他也偏爱産玉烙多一些,也对他甚是放心,只是没想到,他这徒弟,终究会栽在情字上头。
“师傅,是徒儿不孝,辜负了您的期望。”
産玉烙突然在涑禾面前跪下,这一跪,让涑禾心头大恸。
除了三岁拜师那年他在他身前跪过,往后便从未有了。
産玉烙心如死灰,他对不起师傅,也再无颜面见他的师弟墨染。
他不听师傅劝导,为徒不孝;他觊觎友人之妻,为友不义;他身为兄长,没有教导好亲妹,让她勾结外人害得阿瞒失去亲子,与墨染夫妻分离,是他为兄不仁。
“师傅,徒儿自知时日无多,徒儿只想最后恳求师傅一事,让我去幻海城吧,我保证只是远远地看着,不会再近她一步,不会再破坏他们两人的姻缘,徒儿,恳求师傅……”
産玉烙的头低得极下,额头触上冰雪,带来一阵刺骨的冷意。
“玉烙,你当真为了那女子,连命都不要了吗?”涑禾低下头看着趴在雪地上的人。
他给予厚望的弟子啊,何曾这样卑微过。
涑禾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来:“你伤了灵脉,毁了根基,若是你愿意回头,为师凭着这点医术还可以让你做个普通人,娶妻生子,长命百岁。”
“徒儿……恳求师傅。”産玉烙埋在雪地里的眼眶渐渐发红。
没了灵力,他进不了幻海城,没了灵力,他也再帮不到阿瞒,
师弟还要再闭关三年才能出来,至少在他出来之前,他得代替他好好守着阿瞒。
三年,他还能再撑三年。
阿瞒失忆了,她忘了他。
……其实,她忘了他也好,至此以后,他就算从她的身边走过,他于她而言,也只是个擦肩而过的陌路人了。
至此以后,他只会在看得见她的地方默默注视,不会再去打扰,也不敢再去打扰。
生离死别之痛,他怎么舍得让她再去承受?
现在,他只是想要在远处看看她而已,他不敢再有过多的奢望了,他保证不会让阿瞒想起来——
她的世界里,曾经还出现过一个叫産玉烙的人。
“唉……去吧,幻海城一行之后,你我师徒,缘分也尽了。”
涑禾闭起眼,转过身,不想再去看他,挥了挥宽大的袖摆。
那袖摆划过他的额头,略去他心头的最后一点温热,産玉烙朝着那远去人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
“不孝徒儿産玉烙,拜别……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