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酒吧
推开门,叮铃铃,门上吊着的风铃立刻发出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
嗡——
一个小型家政机器人靠着底座上的滑轮迅速靠了过来,发出电子音:“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宋方瞅了它一眼。“……不是我说,你这表情还是这么不真诚。”
小机器人顶端的电子屏上显示的嘴巴立即翘了起来,选用的音频片段也更喜庆了:“请问您要点什么?”
然而电子屏的上半部分,以线条形式描画出来的眉毛和眼睛依然是哭唧唧的。
宋方决定还是不难为它了,绕过它走向酒吧内部的吧台。
“请问您要点什么?”
“请问您要点什么?”
“请问您要点什么?”
这小机器人跟他杠上了似的,在他身前身后绕来绕去,好几次差点儿把宋方绊倒。
突然宋方脚步一顿,紧接着朝跨出一大步。
就在他跟小机器人拉开距离的那一瞬,一只酒瓶子从吧台后面飞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小机器人的脑袋上。
砰!
小机器人被砸倒在地,底座上的四个万向轮朝各种方向乱七八糟地滚着,电子屏上的两只眼睛变成了两个叉叉。
然而这悲惨而无助的样子并没有为它博得半点同情。
一个女人站在吧台后面,个子不高,皮肤是诱人的蜂蜜色。四肢肌肉匀称,但在紧身背心包裹的上围衬托下,依然显得纤细而优美。只见她一手掐腰,一手拿着另一个空酒瓶子指着小机器人,那叫一个气吞山河:“再敢吵吵一句,老娘立马把你拆了喂机械狗!”
“行了吉尔,阿布的求生欲已经很强了。看它拉客拉得多勤快。”
一旁被女人那咆哮的山河吹成了大背头的宋方说道。“不过你也该给它的软件升级一下了。只知道问我要点啥。好歹告诉我你家都有啥卖呀……”
话还没说完,宋方的胸口已经挨了一拳。
打了宋方一拳之后,吉尔欣喜张开手臂,给了宋方一个结实的拥抱:“好久不见了,宋。又去哪儿鬼混了?”
“呃,什么叫‘又’啊……”
宋方擦汗。
吉尔哈哈大笑,大喇喇地搂着宋方的肩膀走向吧台。“说吧,要什么?铁皮?黑焦?还是鞋油?”
“……咱能来点正常的么。”
宋方的脸有点绿。吉尔报出来的既是酒名也是酒原料的名,铁皮就是铁皮泡出来的酒,黑焦就是焦油的提取物,鞋油就是……鞋油。
照这么说,阿布不报菜单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吉尔又一次爽朗地笑了,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红色的发带,三下五除二便将自己满头小辫捆成了一个马尾,转身忙活了起来。没过一会儿,一杯鸡尾酒摆在了宋方面前。
宋方也没问里头都放了啥,端起酒杯,闷了一口。
够味儿。
“说吧,来我这儿有什么事?”吉尔问道,“再进一瓶二锅头?”
“我最近是无福消受了。”宋方说,“生意还行?”
吉尔的笑容敛去了。“差不多……好吧,比上个月差一点。红让你来的?”
宋方摇摇头。
吉尔有些失望:“是么。我都快一年没见到她了。”
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可是收集信息和控制舆论导向的好地方,自然不能放任自流。吉尔也算是红的手下之一。
不过红更喜欢称呼吉尔这样的人为“员工”。
她自己则是一个快一年没跟自己员工打过照面的老板。
“她那喜欢到处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指不定躺在哪片沙滩上晒太阳呢。”宋方说,“营业额降了多少?”
“三成吧。”吉尔叹了口气,一副知道瞒不住宋方的样子,“街南又新开了一家网吧。”
“新开的网吧?”宋方皱起眉头,“什么时候?”
“就在半个月前。终端都挺新的,最多转过三次手。还在打折期,不少醉鬼都跑那里去了。”说完吉尔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宋方一眼,“红不知道?”
“红知不知道我不清楚,反正我不知道。”宋方耸肩。他这半个月都在发愁菲娜的安置,别的事情都搁置了。
吉尔刚想说什么,风铃忽然响了。
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男人推开了酒吧的门,东倒西歪地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阿布飞快地迎了上去。真不知道它咋爬起来的。
“去去!”
男人不耐烦地驱赶着阿布,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吧台前,一屁股坐在了宋方旁边:“老板!来杯波泡!”
“先付钱。五十元万邦币。”
五十元万邦币。
宋方给少女的那管营养膏,一共才二十块,而且还经常得全家人一起分。
但街区上的人们对这种畸形的物价早已习惯了。
生活太苦,只要是能给人带来一丝丝麻醉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能卖到天价。
男人掏了掏衣兜,二十元十元十元五元两元两元,一张接一张地拍到桌上。
然后掏了好半天,总算在口袋角落里拽出个一元硬币。
吉尔收了钱,取出个杯子,然后打开一个沐浴露瓶子往里头倒了点儿,加了点水和工业色素,用棒子搅和搅和,等出了泡泡后就端到了那人面前。
那人贪婪地捧起酒杯,也顾不得自己那恐怕有三十年没洗过的油腻头发落进了杯子里,很快就喝光了,舔嘴抹舌的:“再来一杯。”
“还是先付钱。五十。”
“先欠着。”
“本店概不赊账。”
“老子说了,先欠着!”
吉尔脸冷得能当冰块使:“没钱就滚出去。”
“嘿,给你个脸了——”
男顾客捏起拳头,朝吉尔的脸打去。
吉尔躲也不躲,抬起双手就朝腰间拍去。
“都冷静点!”
宋方赶紧冲出来圆场,捉住男顾客的胳膊,猛地把他拖到一边去。
突突突突!
一串子弹擦着男顾客的脸颊飞过去,打空落在厅内的桌椅上,顿时木屑飞溅硝烟四起,把阿布心疼得“阿不!阿不!”地叫。
男顾客:Σ(°△°|||)
宋方叹了口气,朝吉尔使了个眼色,一边拽着男顾客坐下。
吉尔臭着脸捏了捏自己的腰。移植在她胸部内的那两柄微型机枪于是关上保险,降了下去,然后旁边的拟肤盖板也降了回去,严丝合缝。
“先生,您先请坐。”
“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砰!
宋方抓住那男人的肩膀,把他硬生生按回了座位,露出笑容:“您,先,请,坐。”
“……”男人立即规规矩矩地坐好,双膝并拢双手着膝腰背挺得比拖把杆还直,安静如鸡。
……还别说,这么直的坐姿,加上他脑袋上的头发,看上去还真像个拖把。
然后宋方也拉开椅子坐在了他旁边,挥手让阿布上了一盘凝胶豆。“您很面生啊,才来玫瑰街区?”
“是,是啊……我,那个,住在老虎街区。”
哦,怪不得,是隔壁街区的。“那怎么跑到这儿来喝酒了?”
“……”
拖把男陷入了纠结中:不回答和告诉眼前这人自己欠酒账被老虎街区的酒吧的要账人天天泼油漆,到底哪个更会挨枪子?
听说这街区是个女人管,他以为能占到点便宜,就来了,没想到差点连命都没了。
他还是买点稀料回家,老实等着洗门吧。
“很抱歉,不应该打探您的隐私。”宋方笑道,将凝胶豆朝拖把男那边推了推,以便营造轻松的氛围,“不过说实在的,就咱们这城外区,还能找到什么好酒么?波泡这种沐浴露兑水的玩意儿,都能卖到五十块。啧啧。”
“喂!”
吉尔不满地喊道,手又往自己腰上摸。
宋方立即对吉尔做出一个告饶的手势,继续对拖把男说道:“所以我这里有点好玩意儿,要不要尝试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