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落雨
彼时褚阅并不喜欢这个故事,即便那文章将二人之间早期两心相依时的趣事写得绘声绘色,但她还是不愿接受后面,以至于整本书还没看完就被她扬手扔进了火盆里。现在想想,万一那翟王日后也会像书中的男角一样,贪恋权谋却又舍不下身边人,最后被贪欲反噬,而褚言又不像那女道长一样是个身后无忧的方外之人,势必会牵扯到许多外人。
她倒不是怕褚家会受牵连,毕竟帝王家有变故天下难免不起风雨,她担心的是褚言的一腔真情会付诸东流。
即便她现在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会怯生生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
褚阅这么想着,这几天再夜访啸云苑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拿这事来揶揄韩振,一会埋怨他做兄长的不靠谱,一会又担忧着阿言年少若是被那翟王骗了怎么办,一连两三夜,直吵得乌檀玄色见了她换不择路掉头就逃。
最后还是被忍无可忍的韩振拎着领子给扔了出来。
“好路坏路都是她自己选的,我从未逼迫过她半分。她喜欢那田安,难不成还要我去棒打鸳鸯么。”
如此,所谓饱暖思**,闲来无事干,说的大抵便是现在的褚阅。
不过死缠了韩振数日,她总算是从他嘴里撬出来了自己想要听到的故事。
原来褚言与翟王业已相识多年,难怪从阿言入国子监的第二年开始正是那翟王频繁归京之时,褚阅默默算了算,彼时的褚言应是正当一十八的好年纪,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好景不长,褚阅只闲了没两日,很快便被赵氏以久病才艺生疏为由,整日关在书房中钻研棋书琴谱。
褚阅自然明白赵氏已经从王氏那听来了褚言升迁的消息,且定是也知道了褚言现在是褚慎的官长。赵氏现在怕是面上在一如既往地奉承王氏,背地里却希望“褚姵”能与褚言更加亲近,所以近来才会对自己逼迫得这么紧,虽然“褚姵”与褚言之间至多也只算半个棋友,但比起褚娴褚慎这些兄弟姐妹要更亲近一点,特别是在外人面前装疯卖傻的韩振总喜欢来找褚行作伴,不知是看中了褚行年纪小没有威胁,还是觉得赵氏、褚姵乃至整个漱雨苑都已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褚阅在地府时得知褚言挑起褚家大事后,倒是也曾想过自己的身死是不是宁氏母子在背后动了手脚,但被老祖宗干脆否认,而可惜现在褚姵已经半只脚踏进了轮回,韩振到底有没有在自己背后侵吞褚家这些也已无从考证。
所以,借韩振的手行事并非不可,但对其人却不可尽信。
此外,凡事还是多瞒着褚言得好。
褚阅打定主意,叶怀南那边也没传来什么大动作,便也安了心老老实实做她的“褚姵”。
一晃几日过去,直至七月廿一这天,昌都这烈阳当天的炎热天气终于消散了几分,从丑时起天上便雷声大作,轰隆隆响了好一阵后终于洒下大雨。雨珠绵密,急敲慢捻断断续续落了几个时辰,直至天光昏沉而亮、日头被沉沉掩在乌云之下,雨势依旧丝毫没有见缓。
成串的雨滴敲打在房檐、窗棂上,奏出令人心安的宁静曲调,令本就贪睡懒觉的褚阅直睡得廊下积起片片水洼这才慢吞吞地起了,待樱草杏黄来侍奉着更衣洗漱时才知早已过了巳时。
“早上夫人已来过了,”黄铜镜前,樱草一面执了檀木梳轻轻打理着自家小姐那睡得乱糟糟的长发,一面颇为自得地邀功道,“看见姑娘睡着很是香甜像是很生气,得亏奴婢机灵,说您身子尚未大好,骤然变了天便受了些凉,就此蒙混过去,否则夫人这次指不定会怎么罚您呢。”
“幸好夫人急着去三夫人那一起抄佛经,急匆匆地就走了。”
褚阅正想好笑地夸了她,见一旁捧着衣衫兀自傻笑的杏黄还随声附和,到了嘴边的话在舌尖上打了个滚,却又被咽下去了。
“我的好樱草,”嘴角勾起一抹坏心的笑,她抬手轻拍了拍少女正在撩起自己鬓角碎发的那只柔软小手,“按理说你救我一次,我应以身相许才是,你这般贴心,要么我与娘好好说说,把你迎娶进门算了。”
“放心,小姐我会待你好的,以后在这漱雨苑里,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下夜也不必早起,多快活。”
樱草闻言打了个寒颤,干笑两声忙不迭从狼爪之下抽回手,“不了不了,奴婢挺喜欢晚睡早起的,精神。再说这女子和女子,总归······”
“本朝自继平年间起便已经可以男男女女自由婚配,这些年来也没少见女人和女人成亲的,你羞什么。”
说着,褚阅左右转了头看着镜中已逐渐梳妆齐整的自己,像是十分满意般摸了摸下唇,
“不不不不不,奴婢、奴婢何德何能,能嫁进侯府来,这这这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从镜中看见她窘红了脸险些折了舌头,褚阅见自己得逞,嘴角一动抿了笑,向后一仰头反手就在她圆嘟嘟的脸蛋上轻掐了一把。
“知道不成体统还当真,还不快去准备朝食,是想要饿死你家小姐我,好早日改嫁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