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褚娴

  “你没有选择。”
  “凭什么?”
  韩振冷哼一声,“凭你现在应该是那个逆来顺受的褚姵。”
  柳眉一蹙,褚阅不满于他的独断,朱唇轻启正欲驳斥,想了半晌却又是无法反驳,只好怏怏应了下来。
  要事商毕,叶家姐弟尚有生意上的事与韩振相谈,褚阅担心自己出来太久,樱草服侍赵氏睡下后寻不到自己会心底发急;再说教外人见了向来不出漱雨苑的褚姵竟会在啸云苑逗留如此之久,横竖也是也说不清楚,她瞧着现下也不过午时半刻,便匆忙与叶家姐弟挥手道别,悄声离去。
  褚阅本以为现下午时,府中各苑都应在休息,哪知半只脚刚迈出啸云苑,迎面便撞上了庶妹褚娴。
  这褚娴乃是五夫人吴氏所生,年仅十七岁,生得倒是清秀可爱,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安在这张小巧的脸蛋上倒也合衬,虽不像褚阅生得桃眼丰唇、风姿妩媚,也不像褚言那般凤眸雪肤、清冷雅致,但比起褚姵这具壳子还是能算得上漂亮。只是这小姑娘长得虽乖乖巧巧的,但性子却像足了生母吴氏,小气又爱财到了极点,且抓着旁人什么把柄便永世都不会忘。
  说起来,她虽比褚行还要长了三岁,却并不是褚家的“五小姐”。当年那五夫人吴氏入府前本是京中鸣舞楼的“女校书”,对外宣称是个只卖艺糊口的清倌,但入了褚家生了褚娴后怎么算日子怎么都对不上,褚赟大怒,本想将她们母女赶出去,但孙氏心慈,此等家仇又不可外扬,便当做远方亲戚似的养在了府中。
  原本褚赟打算等褚娴年满二十,便夺了姓氏送一笔银钱遣她们母女出府,可没想到自己并没能活到那个时候。褚阅袭爵后又一直忙着打理褚家内外,便也将这对母女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今日竟会正巧遇见。
  褚娴个子不高但目力极好,眼瞧见她从啸云苑出来,眼珠一转立刻便乖巧笑着上前问好。
  “原来四姐的身子已养好了,妹妹还想着哪日去探望您呢。”
  日头毒辣,褚阅本就在韩振那憋了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此刻见了她更是火上浇油,只觉头顶能点起一簇青烟来,奈何自己心虚在前,只能忍下火气强堆笑脸应答。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劳娴儿担心了。”
  “哪里的话,咱们姐妹还分这个,”褚娴微微一笑,话锋一转便单刀直入问道,“只是姐姐身子尚未大好,这晌午这么大的太阳,又何必到人烟稀少的啸云苑来散步,身边也不带着樱草丫头,若是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办啊。”
  她这句暗含深意的“关心”,令褚阅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
  “妹妹无需担心,”她抬起杏色夏裙的袖摆遮住嘴角,将往日里褚姵那副“小家子气”演得淋漓尽致,“姐姐不过是为行儿和先生送中食,路过这啸云苑顺道向大公子赔个不是罢了,樱草正在漱雨苑等着,这便回了。”
  “赔不是?”
  褚阅赶忙垂下眼帘,话语中满满的皆是柔弱与歉然,“昨日行儿与大公子玩闹手下没个轻重,险些伤了大公子,我这做姐姐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便······”
  褚娴愣了愣,虽觉得有些古怪,但她这话还挑不出什么大毛病,只得狐疑着作罢。
  二人又随意寒暄了几句闲话,很快便各自走了。
  褚阅回了漱雨苑,见赵氏仍在自己房中沉沉睡着,而樱草她们几个小丫头倒在赵氏身边也已有些昏昏欲睡,便彻底安了心,自回了自己的卧房倒头睡下了,一直到晚间酉时漱雨苑开伙,这才伴着褚行一同吃了餐晚饭。
  戌时将过,褚阅业已眼皮打架,而此时褚言才拖了一身疲惫,刚刚回府。
  下马车的时候石青已在车马苑侯了许久,等她回来终于急匆匆将翟王已在逐月苑等她数个时辰报与她听,可褚言似乎并不急,没回卧房换衣裳,反倒不紧不慢地向书房走。
  书房内没点灯火,从外向内看黑漆漆的,在皎洁月光下一片寂静,褚言屏退石青她们刚推门进去,便察觉到了一道似有若无的气息,正想反手摸向书案下的匕首,却被一道高大黑影将整个人揽进了怀中。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她陡然放下心来,将已经握到匕首上的手轻轻松了下来。
  任由黑影抱着自己向那张用以小憩的竹榻走去,褚言勾紧了他的脖子,任由自己被这一身的疲倦吞没。
  竹榻似是经不住两人重量,发出几声吱呀微响。
  他在下,她在上,褚言被他整个包进怀里,不禁泛起了几丝懒意。
  “何时来的。”
  一声低笑。
  田安借着窗外的月光抬手拆掉她的发髻,不紧不慢地缠弄着她的发丝,“几时来的又怎样,还不是要听褚大人的话老老实实在这候着。”
  褚言想起自己那一时气话,面上微窘。
  田安缠着她的发丝,戳了戳她那像结了冰似的脸颊,笑里满是不怀好意的逗弄:“还‘我说教他等,那他就要等’,什么时候阿言也学坏了,竟敢这般逆上。”
  “那翟王爷不是也还等了。”
  “话虽如此,”田安笑意更深,揽着她腰间的那只手轻抚了抚她背上的团花官服料子,忽而话锋一转,道,“凡三品以上,应有与朝服分类而治的祭服,那衣裳——”
  “三日后才能到,”褚言一面阖上眼假寐,一面淡淡回着他的话,“听说是折了支翠羽,正在修补。”
  “唔,那便好。”
  “今日去了大理司,见了姜谚,诸事可还好?”
  “还好。”
  田安放下心来,松开拢着她发丝的指尖,转而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听说这姜谚原是你外祖宁祭酒的得意门生,她这般刚直严正之人竟也能主动上表为你求迁,看来她对你当真不一般。”
  提到外祖,褚言这才想起儿时曾见过一两面的那位白须老者,不禁微皱了皱眉,“既是如此,那姜大人此番可就是明晃晃的徇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