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市里风华
以前蜿蜒曲折的泥泞小道被白色的水泥平路取代，一位技术过硬的老司机驾驶着破旧的公汽穿梭于此间，一天两趟。而他就是来赶得这趟早班车的。
坐下休息的期间，他开始对自己要去的地方展开想象。他觉得他要去的地方必须得是最繁华的地方，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飞机就从楼房之间的间隙里升空，说不定他打开旅店的窗户，飞机就会呼啸而过，带起的风能扬起他苍白的头发。
那里肯定人多，而且穿着华丽，女孩们会不知廉耻的穿着暴露的服饰，露出长腿和肚脐，男孩们会把黑色头发染成各种其他颜色，说不定连白色都有，到时候他也能混进去。豪车会从路中间扬长而过，各种各样的商店树立，想吃想玩什么都有。
当然这些都是他胡乱想的，老头子不知道飞机场都会修在旷阔的地方，周围不会有旅店和高楼，只是有一大块平地。他本来打算坐一坐飞机的，可是他没那个胆子上天，担心自己心脏承受不了，死在飞机上而遗憾的没能看完接下来的其他东西。
想着想着，他心脏跳动的快了许多，这种感觉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他都遗忘了。他还以为是自己高血压犯了，快脑溢血了，立马扶了扶额头，平稳一下自己的心情。作为一个饱经风霜，经验丰富的老人来说，对某种事无法保持平稳的心态，是不合格的。
“滴滴！”公交车的喇叭声响起，远方传来几声狗叫，他转头缓缓起身，老公汽响着嗡嗡声从另一边驶来，他挥了挥手，车便停在了他面前。
车门咔吱一声打开，有着一下巴络腮胡的中年男子转头看他，露出老实巴交的微笑，“老爷子是去赶场？慢点上车，小心台阶。”
他小心翼翼的踏上车，放下自己的小背篓，朝着着最近的座位坐下，略微骄傲的说道：“不是，去旅游。”
中年男子操作方向盘的手一顿，车子抖了一抖，熄了火，然后重新启动。“哦，那安逸，哈哈。”
早班车很早，没多少人坐，车里只有三四个人，十分冷清。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拿着手机戴着耳机，望着车窗外发呆；也有带着小孩的妈妈，不断提醒小孩子不要乱动，别碰车上脏的地方，以免把新穿的衣物弄脏；剩下的都是老人，和他一样，白发苍苍。
老公汽行驶在蜿蜒的路上，车门刮过路边的野草和刺丛，刷下一片片露水。开车的中年男子手里方向盘转了又转，他坐在座位上，双手紧紧的握着扶手，不然转个弯就能把他从车这边，甩到另一边去。
“抓紧勒，带孩子的带好，急弯多。”络腮胡男子提醒道，说完从反光镜里看到他正严阵以待的抓着扶手，笑了笑，又问道：“老爷子蛮享福的，子女都孝顺，又没有说打算去哪里旅游？”
他抬眼瞧了瞧司机座位的方向，上方写着一个“禁止与司机交谈”的牌子，司机大概是以为他坐车去市里，是打算和子女回合，然后在一起出去旅游。他顿了顿，无奈的咽了口唾沫，小声的“嗯”了一声。
他知道撒谎不好，可在这种情况下，车里还有这么多人，他不想说他是只身一人去旅游的，那样会让其他人觉得奇怪。孤独的人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很孤独，有时候反而要装出很快乐幸福的样子。
不过司机倒是给他提了个醒，现在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他到底该去什么地方旅游？大城市很多，市里不算大城市，没有飞机，高楼大厦倒是有，可也很少。
他不想待在市里，因为市里有认识他的人，他不想被那些人看见他。
没回答司机的问题，中年男子也没追问，他思考着自己该去何处，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要去大城市，就必须要坐火车了，所以他打算到了火车站再决定。
熟悉的景色逐渐在车窗外消失，山林树木被远远的甩在后面，汽车行驶在了平坦的大路上，周围不时有各式各样的小轿车经过，他们快到市里了。
他恍如隔世的望着窗外，上次来市里是老朋友去世，所以根本没心情看，现在看到这些繁华的地方，他也忍不主感叹自己老了，以前他见过的市里那有这么发达，高楼都没几座，现在却到处都是了，他低估了市里的繁华程度。
公汽缓缓停下，等待着红绿灯，周围全是车，两旁的街道上挤满了人，很是热闹，一些人站在店门外，向路边的人吹嘘着自己的产品，鲜红的牌子上写着大减价。他望着这些花花绿绿的景象，有些发怔，多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诶诶，别乱跑，小心摔倒！”后面传来母亲的嘱咐，那个小孩不知何时跑到了他座位旁边，拉着他的胳膊，他转过头便看见了那张童真可爱的脸。
是个小女孩，三四岁模样，梳着马尾辫，眸子黑白分明的盯着他。
女孩子还是不要这么好动才好，他忽然露出笑容，裂嘴对着小女孩一笑，露出仅仅只剩三个牙的牙龈，吓得小女孩立马松了手，往后一退。
女孩母亲冲上前来，拉着小女孩回座位，“都说了，叫你不要乱碰脏的东西！”
“你怎么说话的？”戴着耳机的年轻小伙不知何时取下了耳机，怒气冲冲的盯着小女孩的母亲。
“我怎么说话管你什么事？现在的学生都那么没礼貌了，仗着上学了点知识，就该乱咬人啦！”妇女摆出一副要大骂一场的架势，吓得年轻小伙缩了缩头，重新戴上了耳机。
妇女凶巴巴的盯了年轻小伙一阵，见司机回头看来，嘴里小声嘀咕了一些什么，便把目光转到自己小孩身上了。
他没能懂得这两人为什么吵了起来，只是回头瞧了瞧，年轻小伙见他回头看来，露出了歉意的眼神。不知怎么，他内心有些触动，要是他儿子还在的话，或许他的孙子也差不多这么大了吧。
汽车继续行驶，走走停停之际，坐在车上的乘客们都下了车，剩下的人似乎都是些老人了。汽车行驶进汽车站，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周围全是又大又新的汽车，这辆老旧的乡村汽车显得有些可怜。
“到终点站了，下车咯。”司机打开车窗，点燃一支眼，吸了一口，露出十分享受的模样，回味着烟的味道。车里的老人们都缓缓起身，慢慢的下车。
车外面围了许多人，他们抬着头望着车门，等待着自家老人下来，便迎上去，问东问西，搀扶着老人离开。
车上的三三两两的老人都被接走了，他在最后下车，从车窗里静静的看着那些人离去，然后默不作声的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