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佛莲

  这一天他初到望雪山,没遇到除他师父以外的任何尴尬,原因便是林竹语一直在一旁指点,语气温和不带半点逾越。
  宴席上曜圣合计着把女鬼紫箐的事教给了自家徒儿美其名曰“历练”就此还搭上了林竹语,说是为了让自家徒儿与他先磨合磨合。
  林竹语就一老实孩子,长辈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司徒卿晨也没多说什么,领了任务就坐下了。
  ……
  晚上的时候曜圣和司徒卿晨住进了醉香阁,这里自曜圣离开后就再没住过任何人,但定期都会有人打扫,所以到现在也还是干干净净的,住起来也没什么不适感。
  病仙将一切安排妥当后才和师徒二人告别,曜圣和司徒卿晨也各自回到了屋中。
  一个惆怅,一个兴奋中带着些许迷茫,就这样一夜无话。
  ……
  第二天一早司徒卿晨和林竹语就准备好出发了,带着程紫箐的魂魄一路前往棠芽城,顺着她的指引两人找到了量天寺。
  量天寺乃棠芽城最有名的寺庙,在整个雾洛帝国也很有声旺!
  门前往里望去只见院里有一棵参天的银杏树,而树身上用金粉刻了许多梵文,树下有一座坐莲金佛,庄严而肃穆,佛前有一台香案,上面有各种贡果和佛香!而树后有一台阶,往上八十一级便是大殿,殿里贡着三座金佛!而三佛身周又有各种或坐或站,或喜或悲的小像。
  两人在门外见到了一个正在投喂野兔的僧人,那人虽是在喂兔子心里却似有一团迷,整个人魂不守舍。司徒卿晨走上前去挡住他快要被那胖兔当菜叶吃进嘴里的手指,也就是这时那僧人才回神,看着两人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小僧方才失礼了!”
  两人也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一礼,司徒卿晨笑道:“无妨!不知佛陀如何称呼?”
  “轻喧!”那僧人回答时还很拘谨,以至于忘了问两人的名字!
  两人也没注意,一番必要的客气后道明了来意,轻喧没说什么,带着两人找到了他们要找的人——离臣!
  见到那人的时候他坐在一棵树上,望着一只蝴蝶被困在蜘蛛网内,他没有伸手去将蝴蝶解救下来,而是看着它被蜘蛛一点一点吃尽!
  最后的最后,他悲叹一声:“阿弥陀佛!”
  树下的司徒卿晨和林竹语见了皆是一怔,而刚见证完一起“凶杀案”的离臣却是转过头面容和蔼的对两人笑道:“抱歉啊两位仙家,我这就下来为二位沏茶!”说完一起身落在了两人面前,双手合十鞠了一礼后转身欲去沏茶!
  司徒卿晨忙说道:“不必麻烦了!我二人此次前来是有任务在身,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离臣笑得很是温和,抬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都说佛家人以慈悲为怀,可为何方才阁下见那蝴蝶困于绝境而不救?”
  离臣看着他,嘴角扬着微笑,不急不缓的问道:“强者生存,若我救了那蝴蝶又怎么对得起辛苦织网的蛛儿?再来你也说了是‘佛家’,而我,不是!”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他额间显出了一朵曼陀罗花的印记,原本黑色的眸也染上了血色。
  司徒卿晨不由自主的问了句:“情劫?”
  离臣到也不隐瞒,点了点头,说了句:“见笑了!”
  两人这时才明白,程紫箐为何到死也放不下这个人,因为啊因为,这人为她牵起情丝,放弃了成佛,一跌入魔!
  林竹语走上前对离臣道:“实不相瞒,此次我们前来就是与此有关!”
  “哦?”离臣有些好奇,不过没有直接问,而是看两人进一步的动作!
  林竹语说完司徒卿晨就展开了百鬼阵,将寄宿在里面的程紫箐放了出来。
  “离臣……”
  离臣看着程紫箐有些呆愣,一瞬又慌忙敛去一身的煞气,转过身回避了她的目光!
  是她,真的是她……原来她没有魂飞魄散……好高兴……可她知不知道他这两年来找她找疯了?他以为她魂飞魄散了,因为他为她招了两年的魂却没有丝毫回应。他心灰意冷,堕落成魔为她复仇,他已万劫不复,她又出现做什么?这副模样让他如何面对她?握紧拳头,一股羞闷感油然而生!
  司徒卿晨和林竹语悄然离去,将地方留给他们两人!
  程紫箐缓缓走到他的面前,说道:“我只是一缕残魂的时候总能听到你在唤我,我大声的回应你,可是你听不到,我无形无体没办法碰到你,我也很绝望!后来我倒在一朵莲花里面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后我的魂变得越来越稳固,我就回来找你,可是你在佛堂里,我无法靠近……”
  “所以呢?你又回来做什么?!!”他不知道该怎么掩盖自己不知名的情绪,只好怒吼着转过身不愿再看她,“为什么不去投胎??为什么还要回来??你不是希望我爱你吗?现在我变成这样就是爱你的代价,你高兴了吗?你满意了吗???”
  他发了疯的一拳又一拳的砸在树上,程紫箐看着也没有劝阻!
  就这样发泄了一会,离臣终于停了下来,程紫箐见他停了才又开口说道:“当年我放下尊严要你说爱我,你把舌头割了,把眼睛挖了,我的心让你抛到了万丈深渊!可我嫁人那天你又为什么出现?我死后你又为什么为了替我喊魂把舌头眼睛治好了?你不是要我远离你吗?可你为什么又要在我放弃你的时候出现?”。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没有声嘶力竭,只是这样慢慢的质问着他!
  “离臣,承认爱一个人有那么难吗?你不是如来的弟子吗?为什么妖魔鬼怪你都能渡就是不愿意渡我呢……”
  突然,离臣转过身将她抱进了怀里,她的话语同身体一起僵了一下,他终于放下芥蒂,在她耳边低语着:“你不该回来的,我已经不是你的佛了……这样的离臣你还愿意爱吗?”
  “爱的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她笑了,为了这句话她到底失去了多少?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想起这些年的遭遇又是一阵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离臣啊!离臣……我们……是孽!”
  程紫箐倒在了离臣的怀里,整个魂体也在变得透明,离臣知道是她的心愿了了,该走了!
  他俯下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浅浅的,也凉凉的,就像冬日里的雪花落在额头,然后散开……
  他轻轻替她擦去眼泪,眼里是无边的温柔:“我给你留个记号,然后你转生了我就去找你,好不好?”
  她抬手摸了摸他额间的曼陀罗花纹,无力的点了点头,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声:“到底,我还是抓住你了!”
  ……
  司徒卿晨招出鬼将军将程紫箐带往地府报道,而作为报酬程紫箐留下了她的记忆,这一点是她起初答应好曜圣的!
  最后离臣将两人送出了量天寺,在门口林竹语问道:“程姑娘已往生,以后阁下又有何打算?”
  离臣笑道:“洗清我的罪孽,然后找到她,护她一世安然!”
  司徒卿晨看着他,说道:“你的罪不算重,好好修炼,要不了多久你们会重逢的!”
  “谢谢二位!”
  一番言谢后离臣走到了那棵银杏树下的佛像前,他跪在地上抬头望着那慈悲的佛像轻声道:“佛祖,弟子无德破了戒,往后怕是难替您渡这天下众生!弟子今日愿褪去袈裟,还入尘世!只是佛祖教诲弟子永不敢忘……”
  “爱情也是世间大爱中的一种,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开这一点呢?”
  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离臣转过头看见那人时怔怔的喊了一声:“师父!”
  那老人一步步的走到他身边,叹了一口气,问道:“真的要走?”
  离臣点了点头,道:“师父说的弟子明白,可是知道她死去的时候我想的却是,如果不能让她活过来,天下苍生生与死又与我何干?弟子无德,今生只能爱得她一人!”
  老人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你终究还是没有渡过这一劫,不过还好,没有落得不好的下场!走罢,走罢!!”
  老人转身离开,那背影有些许孤寂,离臣对着他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是弟子不孝!负了您一世的养育之恩和教导!”
  老人身影消失之处悠悠扬扬的传来一阵颂词:
  “卿出大堂去,一路踏尘埃,名利卿不留,但恨委于爱!
  自此逍遥去,莫忘恩同在,漫漫长生路,切记释与怀!
  愿卿多情去,归来情同在,途伴艰与险,归时踏歌来!”
  ……
  司徒卿晨和林竹语走出量天寺,一路赶来天色已晚,两人准备在城里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
  当两人走到山下时听得一阵唱戏声,两人步伐齐齐一顿,转身向声源处走去。两人寻声来到一个断崖上,见到了那唱戏的人!
  那是一个正在唱青衣的少年,浓墨重彩却不显半分妖魅,身姿轻盈似春柳,水袖轻舞又似蝶;细听那唱调,声声是泪,再听那唱词,一字一句间尽是委屈与无可奈何。
  “杜丽娘……”
  司徒卿晨怔怔的看着眼前这少年,那唱句他熟悉得很,因为他父母当年没事就爱听戏,票友都有好几个!有时候他也会和弟弟陪两老去戏院看,只是他工作太忙,又喜欢户外冒险,能陪着两老看的也就那么几出,《游园惊梦》就是其中一出!
  就在他思绪越飞越远的时候听到他说出“杜丽娘”三个字的林竹语也在旁看着他,眼里的情绪莫名交杂,似有什么话想说,可到了最后还是压抑了下来!
  一曲唱完那少年转过身看向两人的方向,脸上泪痕未干,双眼几多含情,似未待得何人,脸上又现愁容!
  瞧见他这模样两人都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少年缓步走到断崖边上,长叹一声跳了下去。
  “不要!!!”
  司徒卿晨疾步跑到断崖边,可一直以来的恐惧让他慢了些许,那少年就这样在他的眼前坠落!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一道劲风从他身边掠过,下一瞬,林竹语御剑带着那早已晕过去的青衣少年站在了他身边,司徒卿晨就这样呆呆看着,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林竹语将少年放在地上躺好,看着面色苍白的司徒卿晨有些担心,他走到他面前摇了摇他的胳膊,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司徒卿晨回过神,看着眼前人尴尬的笑了笑,道:“师弟好厉害,瞧瞧我,一点用都没有!”
  林竹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只好转移话题指着地上的少年道:“这位公子似受了惊吓,现在怎么办?”
  司徒卿晨叹了口气,道:“没办法,先带到城里去,找家客栈把他安顿下来吧!”
  “嗯!”
  只是两人不知道,刚才决定又将两人卷入一场新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