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

  坏账
  融胜小额贷款公司业务一部每个月都有一张催收欠款名单,石天龙因为开局顺利,收入相应增加,使得信心大增,他开始想啃硬骨头,在他手里的那张催收名单最底栏有一个名字——严子萱,备注里边写着一行字:失踪人员,坏账。
  原始借款金额1万,现在连本带息欠款已达到9万,石天龙心想:“这个严子萱失踪了,总该还有家人吧,在咱们融胜怎么能允许有烂账呢?”他拿着催收单去问老陈,“陈经理,这个严子萱拖欠了这么久,欠款都9万了,怎么一直没有收回来啊?”
  老陈斜眼看了一下单子,坐在转椅上拿脚搓地一使劲,转到与石天龙面对面,“龙哥,我跟你打个赌,这笔款子你收不回来,这就是笔烂账,你要是能收回来,我做主,给你提成50%,也就是说你拿4.5万,怎么样?”
  石天龙兴趣一下子就吊起来了,两眼放光,“什么?4.5万?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我收回来了你不认账怎么办?”
  “我陈某人向来是说话算话,要不,你把我说的话录下来,或者我给你立个字据。”
  “空口无凭,还是写下来靠谱。”说着石天龙拿过纸笔交给了老陈,老陈就写了份简单协议,大意是石天龙若是顺利收回严子萱的借款9万元,业务一部将以特殊提成方式奖励4.5万元,签上了自己的大名,然后把协议交给了石天龙,石天龙如获至宝,揣着这张纸就出门了。
  自从石天龙被洗劫被免职遭遇巨大变故之后,他不但出现经济危机,也出现了家庭危机,老婆再也没有给过他好脸色,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有经济地位才有家庭地位,这个社会太现实,现实到石天龙终于学会了“人情冷暖”这四个字怎么写。石天龙迫切要挣到钱才能赢得尊重,不仅是妻子的尊重,还有亲朋好友,以及过去的那些部下,他要证明给这些人看,他石天龙会东山再起重新发达,重新做回人上人,这一笔欠款收回来就可以挣4.5万元啊!这可是好几个月的收入啊!
  老陈见石天龙拿着协议出了公司就开始笑,一脸的坏笑!可惜石天龙根本不知道。利令智昏这话一点不错,石天龙怎么就不问问为什么严子萱这笔账成了坏账?在他石天龙没来之前,融胜小贷公司催收欠款的那些流氓难道没有用尽下作的手段?他们怎么就不去收呢?或者他们收了为什么没有收回来?这里边有什么故事?先打听清楚了,别像个愣头青莽撞的小伙子一样啊!可是,一心想着4.5万元奖金的石天龙自信满满,收到过几笔小款子就开始膨胀了,活该他长长见识,多些经历。
  石天龙按照催收单上的联系电话和地址找到了吴城大学医学院宿舍,宿管阿姨告诉他严子萱从去年暑假开始就失踪了,而且还给自己父亲留了遗书,现在是否还活着都说不好。
  “请问你有她父亲的联系方式吗?”石天龙知道要到大学校园里来,就没有到穿黑社会套装,他怕大学门口的保安不让他进来,他戴了顶帽子遮住了头顶纹身,身上穿着普通的衣服,问起话来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所以宿管阿姨也不反感他,就把严立冬的名字和他住的小区告诉了石天龙,具体楼栋不清楚,石天龙已经很满意了,礼貌致谢然后直奔胜利新村。去到居委会打听,严立冬家门牌号也知道了,换上黑社会工作服去敲门没有人应,就守在门口,两个白天愣是没有找着严立冬,严立冬隔壁的邻居大婶倒是看见石天龙好几次,但不搭理他,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会有热心肠?石天龙问过她一次,她冷着脸说,“虽然是邻居,但我们不来往的。”砰!门就关上了。石天龙也理解,现在的邻里关系就是这么冷漠,一个单元楼哪怕住十年二十年,可能邻居的名字都叫不出来,反正老死不相往来吗!
  这邻居大婶可不冷漠,她只是好奇,严立冬怎么老是招惹这些不着调的人上门,前不久刚死了一个刘跃亭,怎么又来了一个头顶纹身的黑社会堵门呢?到了晚上,听见严立冬回家,她就上门说了这两天的见闻,“严立冬,你可得小心点,看这个人不像好人!估计明天还得来,你可以报警的。”
  “谢谢大姐,我会注意的。”严立冬打心眼里感激邻居大姐,第二天他一切照常,等晚上回来的时候,已经是9点钟光景,他看见自家门口有一个光头男子靠墙坐在地上已经睡着了,光头上有纹身,纹着一只蝙蝠,此人穿一件黑底大花短袖衬衣,脖子上挂着条金黄色链子,严立冬只管开自己的门,这响声惊醒了坐地上的光头男,他一咕噜站起身来,上下一打量严立冬,用手拦住安全门,粗声粗气问道:“你是严子萱的什么…什么…人?”
  前边几个字还响亮着,后边几个字就没有底气了,怎么了呢?只见严立冬慢慢转头拿眼睛瞪着他,也不说话,老房子昏暗的楼道灯下,严立冬脸色铁青,动作表情僵硬,有点像电视里放的慢动作回放,严立冬当时穿一件洗褪了色的短袖衬衣,五月末临近盛夏,大概是在外面跑了一天,身上有一股刺鼻的汗味,他右手提一个黑色皮包,左手伸进了皮包像是拿住一个什么物件,但还没拿出来,似乎在等对方先反应再后发制人。石天龙瞬间觉得后脊梁发冷,他突然想要撒尿,并且感觉快憋不住了,这一切都源于他从严立冬身上感受到一种森严杀气,他注意到严立冬的左手,他猜想那一定是攥着一把刀。
  石天龙突然想象着严立冬拔出一把刀砍了过来,而他本能用胳膊去挡,寒光一闪,他的胳膊已经断掉,鲜血飞溅……别想了,赶紧去方便吧。
  “我…我有事,我下次再来…再来…找你。”石天龙结巴着说完,仓皇奔下楼去,跑过一个楼栋,见后面没有人跟来,他才在绿化带的树丛下拉开裤子拉链撒了泡尿,时间足足有一分钟,似乎一直有尿意,但却没有几滴尿出来,拉完了还不禁打了个寒颤,明明是夏天,石天龙却觉得冷,这种感觉很真实,因为他有过体会。
  想当初,石天龙也是个守法公民,从来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做事兢兢业业踏踏实实的他被提拔为融泰酒店的经理,有一天陶祝融带了一个20岁左右的漂亮女孩来酒店吃饭,石天龙亲自服务,点完餐之后,陶祝融借口上厕所从包厢出来,给石天龙一小包药粉,让他洒在给女孩上的饮料里边。
  “陶总,您这给的是什么?不会出人命吧?”石天龙没干过下毒的事,当然提心吊胆,怕出了人命案连累自己。
  “放心!就是安眠药,可以让她睡几个小时,等会让你也享受享受。”陶祝融的笑很淫邪,那眼神有多重意味,“这是我看得起你,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石天龙明显从那眼神中读出了威胁的意味,不由得起鸡皮疙瘩,后脊梁发冷,有点尿急的感觉,这其实是在进行心理斗争,“这可是违法犯罪的事,怎么办呢?按陶祝融交待的办,不出事还好,出了事就得坐牢,可是不办,这才刚刚当上酒店经理,那么这个经理恐怕就当到头了,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跟陶祝融关系近点总会有好处的。”明明可以靠本事吃饭的人如果要攀附权贵,那就只能丧失原则和底线,石天龙在端酒水上桌前,找了个隐蔽处,确保没有人也没有监控,老老实实把药粉洒在饮料里边,认真搅匀了,直到看不出一点痕迹。
  女孩被迷晕了后,石天龙又给背到酒店房间里,陶祝融的做法很毒,他强奸那个女孩的时候,让石天龙不走,完事了叫石天龙上,石天龙没犹豫,全程在一边站着受到强烈的刺激,什么道德法律这个时候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按说那么些年看《今日说法》也不缺乏法制教育,为什么一点作用没起到呢?不得不说陶祝融早已成了犯罪老手,他反侦察经验丰富,知道不留证据,包括拉石天龙下水结成利益同盟,他跟石天龙讲,“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我不说出去,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孩醒了后根本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么。其实,她就是看我有钱想攀上我,这种女人我才看不上呢!不过不能明着和她发生关系,否则她就赖上我了,现在这样最好,她不就是欠吗?那就好好满足她!”说完扔给石天龙一个避孕套,“不要留下证据,懂吗?嘿嘿!”依然是那种淫邪的笑,石天龙就像喝了一碗壮色胆的酒,他变成了一头野兽向女孩扑了过去,陶祝融看到这一幕才放心地走了。
  第一次犯法,石天龙有一阵子忐忑不安,担心东窗事发,但是事后什么事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他就放心了,他就在心里盼着陶祝融再次光临,甚至还主动打电话过去询问,“陶总,什么时候来酒店快活快活?”“哦!你小子尝到甜头了,哈哈!没问题,我来安排,新鲜货多得是。”那边传来陶祝融放肆的笑声。
  跟着陶祝融欺负弱小,石天龙的恶被完全释放了出来,但他除了在家被打劫那一次之外,并没有遇见过强大的敌人,而在严立冬家门口,他不由自主感觉恐惧,这是从未有过的,第二天去公司上班,老陈见到他就问:“石经理,这三天没见着你,是不是去追严子萱欠款去了?”
  “是啊!不好追。”石天龙蔫不隆冬打不起精神来。
  老陈憋住笑继续问:“怎么不顺利了,你说说看?”
  “我去严子萱家找他爸爸,险些没能活着回来。”石天龙也是夸大其词,好掩饰自己的尴尬,毕竟难度太大,这不能怪我无能,你们不也没有追回来吗!
  老陈终于没憋住笑了出来,“哈哈!算你命大,哈哈!那个人可惹不起,他杀了你白杀,不用负责任知道不?哈哈!”
  “什么?”石天龙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老陈打赌说他追不回来,其实早就知道内情了,“那个人是谁?怎么杀了白杀?”
  “他是个疯子,杀人不承担刑事责任的,你去惹他,就是找死。哈哈!”
  老陈笑着说完,石天龙又一次感受到头天晚上的寒意,这次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让他身处险境,明知对方危险还让自己去涉险是何居心?物理学上力与反作用力大小相等方向相反,人与人的交往,也会如此,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石天龙在心里暗暗谋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