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
人年纪越大期待值越低,年少时想出人头地、想香车宝马、想环游世界……欲望太多。人生的列车在奔驰,熟悉的同行人一个个提前下车,再上车的全是陌生面孔,到这个阶段差不多已至中年,浮躁的欲望被时间沉淀,使得人越活越简单,开始越来越珍惜自己和身边人,健康平安最好,这个时候才觉得除了生死,人生里真正重要的事,其实没有几件。
万风变身为候云山携全家移民美国后,一切顺利!苏宓开始在一家画室接单创作油画;万蕊很快融入了新的环境,在她身边有不少来自中国的学生;唯独万风比较闲,苏宓给他的任务是考察旅游线路做攻略,利用放假时机好好出去玩一趟,在陪伴家人方面,万风欠账太多,因为过去工作一直很忙,所以这次毫无怨言。
赴美之后,第一次全家出行目的地是美国冰川国家公园,这个公园位于美国蒙大拿州北部、与加拿大相毗连的国境线上,是北美特有物种的大观园。公园占地41万公顷,原是布莱福特部族的印第安保留地的一部分。园内的冰川数量从1850年的150条,减少到目前的25条,如果气候变暖的趋势不变,将在2030年完全消失。正是因为考虑到在冰川消失前要领略奇美风光,才选择了冰川之旅。
万风租了辆旅行车,雇了一个司机兼职导游。长途旅行是容易让人疲惫的,苏宓和万蕊都睡着了,万风也把座椅放倒系好安全带呼呼大睡起来,后来车辆突然发生碰撞翻滚,万风曾惊醒,但时间比较短暂,之后就丧失了意识,等万风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他第一件事是找苏宓和万蕊,可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后来医护人员告诉万风,他乘坐的旅行车遭遇车祸,当时,一只美洲大角鹿突然从山林间窜出,司机急打方向盘依然没有避开,在撞到大角鹿的同时,旅行车发生了翻滚,车祸发生后有路过车辆发现报警,苏宓和万蕊受重伤错过最佳抢救时间,送医不久后宣告不治,万风自己也有两处骨折,而司机还在抢救中,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万风英语水平一般,但是“dead”这个单词他是能听懂的,医生握着他的手安慰着,万风听到的是混沌的回声,他闭上眼,眼泪决堤般涌出,泪水冰凉像冰川初融,万风感觉自己开始被冰冷的泪水淹没,渐渐沉入水底,他想呼吸但吸进的却是水,一串串气泡咕嘟咕嘟飘向水面。
冷!万风觉得自己快变成了一块冰,他看见苏宓与万蕊像两条美人鱼一样在不远处畅游嬉戏着,他激动欣喜地打招呼,可是苏宓万蕊却像是看不见他一样,他拼命叫喊着,依然没有效果,在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墙。
然后是几道闪电,地动山摇,海水迅速退潮,万风湿淋淋地被人打捞上岸,有阳光照射在他身上,他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他想睁开眼睛但连这点力气也没有。
一个人到底能抵御多大的打击?不到那个关头,不亲身体验是很难想象的。万风悲伤过度,再加上重伤在身肌体虚弱当即休克,医生紧急抢救又把万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由不得你去抗争,你只能坐等无情的判决,跟至亲连告别的机会也被剥夺。
出院之后,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万风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幸好有父亲与继母到美国来照料。陈忠实的《白鹿原》里有这么一段话: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熬过去挣过去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历程……
万风是个睿智的人,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他必须想办法解决,其实人生里绝大多数问题都有解决的方法,要么你解决问题,要么问题解决你,两种方式都能让你不再焦虑彷徨。解决问题,是靠努力与能力清除障碍。解决自己,是改变自己对这件事情的看法,然后接纳它,以及它带来的新的感知。不及时处理,你会一直在焦虑中度过,然后困惑,最后沉沦。万风用几个月时间终于从丧亲之痛中走了出来,这是每个有情感牵绊的人都会经历的过程。
人都是孤独的,你向外张望四顾无人时只能向内看自己,其实往外张望的人在做梦,向内审视的人才是清醒的,这时你可以看清自己——自己的脆弱,自己的欲望,自己的梦想,自己生存下去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