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万风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上了副局长，他就开始怀念起在刑警支队的日子。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圈子，虽然他也偶尔去指导破案，但像过去一样扎在支队是不可能的，副局长每天日程都排得很满，会议多、文件多、考评多、讲话多、务虚多……他想调查郝光明都只能去挤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这种累是心累。
在刑警支队的时候，也有些个警察爱耍小心眼，但更多的是不拘小节，因为利益冲突小，所以相处起来比较融洽，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到了局机关就不一样了，与各种人相处起来都很微妙，说话要谨小慎微，察言观色八面玲珑才行，而这不是万风的性格，他只有强忍着学说些空话套话以应付同僚。
当初在刑警支队的时候觉得局里边有一些政策不合理，向上争取总是受阻，当了副局长有了话语权，总该如愿吧！可问题哪有那么简单？“当领导最重要的是做好平衡，一碗水要端平吗！”
“每个部门的工作都很重要吗！”
“要有更高的境界、要有全局意识、要围绕中心展开工作。”
……
“对！各位领导说的对，我这个格局是有点小！”
记得一位作家曾说，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有眼睛却发现不了美，有耳朵却不会欣赏音乐，有心灵却无法理解什么是真，不会感动，也不会充满激情。对万风便是如此，他曾经是美术老师，但他自诩是艺术家，那时他通过作画来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当他成为一名刑警的时候，他通过侦查破案来达成使命，收获赞誉和价值感，但是当了副局长后，他却开始失落了，每天忙着自己认为毫无价值的事情。
万风终于理解了抑郁症患者每天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段时间，他不想说话也不想动。苏宓问他怎么了，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是假装沉默，而是无力诉说。
万风时常察觉到自己中年人的暮气，连续的疲倦会让大脑混沌，连续的应酬让人觉得人生失去了意义，伪装自己说的话让自己觉得虚伪，因此非常不如意。穿着副局长的官靴，每走一步都是痛苦，万风一直想怎么脱去这靴子，精神上渴望了无数遍，像一只装好火药的爆竹，只差点燃引线了。
每天去琢磨一件事，总是会迸发灵感的，万风有一天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这就叫以退为进。
那怎么个“死”法呢？
怎么“死”还没想清楚，但是“死”后怎么办早想好了。
万风计划把房子商铺都卖了，带上老婆孩子出国，买一处带游泳池的房子，建一个花园，每日享受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惬意。女儿从此可以快乐的学习，而不用每天为了应付考试扎在作业堆里，出门做游戏连小朋友都找不着，因为小区其他小朋友都去上奥数培训班了，多么可笑的教育？直到女儿长大恐怕都改变不了，万风不想让女儿没有童年。他跟苏宓谈及此事，苏宓居然比他更渴望，那样的日子才叫生活，不像现在这样丈夫一天到晚在单位里忙，有时候双休日都不着家，关键是这样的工作生活不快乐！人生匆匆几十年，职业生涯学习生涯都是如此紧张压抑，那这人生也太悲剧了。移民倒是好，但怎么实现呢？现实中困境太多，万风的工作可不是想辞就能辞掉的，因为万风早已身不由己。
不管那么多，先做好准备，等待机会。
万风先是说服秦川提拔汤炎做了户籍管理科科长。汤炎自从在九盘山镇认识万风之后，简直将万风视若神明，他知道万风不是池中之物，以后跟着万风混一定有出头之日。虽然比万风年长几岁，但不论人前人后，都将万风视为大哥般尊重，万风请他办事，他一定是以最高质量完成，从来没有纰漏，执行力100分。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领导身边就是得有这样的人，所以，万风不断升迁，汤炎也不断升迁，从普通刑警到探组组长到分队长，到大队长，再到进入局机关成为正科级干部。相比较而言，周凯几乎是原地踏步，太精于算计，吃不了苦，不肯付出，只重眼前蝇头小利，当然，归根到底是他本人也没有志向，甘于平庸。
万风让汤炎重新给自己做一套身份，这事很难但不是做不到，汤炎在失踪人员名单中找了一个与万风年龄相当无亲无故的，更新了照片等信息，做了身份证护照套餐，万风相当满意。
剩下的就是等待时机了，就在2015年12月30日晚上，当万风驾车从江洲土城回来的时候，手机响了！听完王思珍的电话，万风觉得可以将错就错，正好！自己的“死”期到了。
万风将车开到离隔离墩豁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先加油门再踩刹车，制造出长长的刹车印痕，以显示这车是因为速度过快失控坠下悬崖的。之前他还把所有的车玻璃都被降了下来，并解开了安全带，等临近悬崖边缘的时候，万风不慌不忙下了车，看着车跌下悬崖。
如果是白天来伪造现场也许瑕疵就少一点，不会后来因为刹车印痕的问题被施无畏发现，万风已经跟交警大队的队长马永亮打过电话，不得不解释一句，这二人曾经是同班同学，是铁哥们。虽然马永亮很吃惊，但依然保证按照万风的嘱咐来处理后续调查。至于当时的刑警支队长肖志俊，万风没跟他联系，大致这个设计没什么漏洞。
假车祸实施都挺顺利，沈忠谋的尸体被塞进了警车，车燃烧后，尸体面目全非根本认不出来是谁，不过要让外界相信死的是万风，还得过技术科费丽丽那一关。而这一关根本不成问题，因为公安局没有人知道，费丽丽是万风的妹妹。
费丽丽姓费怎么会是万风的妹妹呢？费丽丽是赵友琴的女儿，赵友琴与万燎原重新组建家庭后，万风开始不能接受赵友琴，不过，他很早就接受了赵友琴带过来的这个妹妹。万风读美院的时候暑假回家第一次见到费丽丽，那个时候费丽丽正在上初中，因为恨屋及乌，一开始他并不搭理这个妹妹，不过性格开朗的费丽丽却很喜欢表情忧郁看上去酷酷的哥哥，父母都去上班了，哥哥在自己房间里画画或者玩游戏机，妹妹总是不知趣的要去缠着哥哥，万风就觉得，“好啊！这是你自找的，可不怪我哟！”当时万风心理动机说不上健康，确切说有点黑暗，他要在费丽丽身上实现报复赵友琴的目的，他当时觉得这样做理所当然。
费丽丽知道万风不喜欢她妈妈，并不觉得意外，因为她当时也不怎么喜欢万风的爸爸，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交往。表面上保持着距离，实际上寒暑假期间天天黏在一起，万风会给费丽丽当免费的数理化提高班老师，费丽丽则给万风当免费的模特，好多画费丽丽至今依然珍藏着，那是她青春期最美好的回忆。
虽然万风目的不纯，但是两个人之间的确是彼此吸引，费丽丽爱慕着万风的才华与成熟，万风则迷恋费丽丽的青春性感热情奔放。
费丽丽在献出了自己的初吻后，也曾一度清醒，她问万风：“都说艺术家很花心，你是不是也这样？”
“我不知道我花不花心，我只知道忠于自己的内心，我喜欢什么我就表达出来，自然万物都会生老病死，爱情也像花儿一样，如果它枯萎凋谢不要伤感，因为它曾经美丽过，塑料花永不凋谢，但那是没有生命的东西，你拥有它一辈子有意义吗？”富有艺术气质的大学生万风给一个处在懵懂阶段对爱情理解仅限于琼瑶的中学女生讲这番话，当然是有洗脑作用的。
“只在乎曾经拥有，不在乎天长地久。”这句话深深烙印在费丽丽的脑海中，她的情爱观由此奠定。
“忘记了是谁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只有你的快乐和幸福不附属于任何人或物品的时候，你才是自由的。否则，无论你被关在监狱里，还是走在大街上，你依然是自己的囚犯。”万风没少教育费丽丽，而费丽丽则奉为圭臬，这些话直接说进了费丽丽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