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在酒店出口拐弯处的废弃防空洞内,用假车牌和PP板简单伪装了景行的轿车,何深与吴宋永按照既定方案走国道回吴城,胡杨在清理防空洞的垃圾后,开着面包车殿后,到了芙蓉湖柳堤段,他们把景行转移到面包车上,将景行轿车的伪装全部拆除后推进了湖里,有一个细节吴宋永和胡杨都没有注意,那就是何深把一个塑料袋塞进了副驾驶的手套箱。
  矿洞密室简易的隔间在景行入住前被何深加固了,特别是门做了改造,何深模仿监狱的做法在门底部做了一个小抽屉,用来给景行递送食物。在景行住的单间房顶加装了一个监控探头,监视器装在吴宋永住的房间,吴宋永住在靠近配电室那边的矿洞。
  想着以后要将景行放了,为了不暴露地点,何深找了一台有源音箱,接上一个MP3播放器,播放器里边的音频是从网上下载的大海浪涛音效,只要去给景行送咸菜馒头,就先打开音箱,让景行误以为这个山洞是在海边。
  何深特意交代吴宋永和胡杨,为了达到惩戒效果,不要跟景行说话,让他只能面对自己。吴宋永每天看景行“坐牢真人秀”让他的矿洞避难生涯多了些乐趣,不过吴宋永也没有在密室待多久,何深在华府酒店见吴宋永摘掉口罩的时候大吃一惊,他觉得让吴宋永继续躲在密室里不是长久之计,于是委托王思珍帮忙,王思珍说:“我怎么帮?我没有那个能力啊!”
  “只有你可以帮吴宋永,他现在缺一个合法身份。”
  “老何,我又不是办假证的,我帮不了。”
  “你可以请万风帮忙办一个真的啊!”
  “这合适吗?再就是万风不见得会帮忙。”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就说你自己需要,以我对万风的了解,他可能会帮这个忙。”
  果然,万风在接到王思珍求助电话后,先是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答应了,“我等会给你一个电话,你把具体要求告诉他,他会帮你搞定的!”万风说完,过了一会把汤炎的手机号码发给了王思珍,汤炎在刑警队跟万风工作的时候配合默契,因为做事谨慎守口如瓶获得了万风信任,万风上位后提拔汤炎担任了吴城市公安局户籍行政科的科长。
  汤炎的优点就是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只管按领导吩咐认真做事,而且做事严谨专业,你说新造个假户口,只要把登记照给他,他能造得你查不出任何瑕疵,还都是按照政策来的。所以当吴宋永拿到新的身份证,并且得知这是合法身份之后,抱着何深就亲了一口,把何深恶心的只抹脸,吴宋永笑得合不拢嘴,“哎呀!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又可以每天看见阳光了。”
  “建议你还是远离吴城,不要与吴城的老相识遇见,一旦被揭穿还是很危险,甚至会连累帮你办证件的警察。”
  “这个我知道,一定一定!捡回条命自己不珍惜,还要作死,那老天也帮不了啊!我该怎么报答你呢?”吴宋永打内心里感激,何深为他做的这件事完全超出预期。
  “咱们是朋友,要你什么回报?你好好的,我就很高兴,咱们继续保持联系吧!”
  吴宋永自从当上了吴城市城投集团老总后,还没有动过真感情,每天生存在一个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环境里,往上看都是屁股,往下看都是笑脸,往左右看都是耳目,每一场饭局,每一次会议不是假大空就是利益博弈,处处要小心经营算计,哪里能遇见什么真心?在清风寺里躲着,若何深要算计他,只用一个电话就可以捞着相当的好处,可是人家没有,不但冒着窝藏犯罪嫌疑人的风险,最后还送一份大礼,彻底帮他获得新生,怎么还人家的大恩大德呢?人家要开口找你要钱,那完全是理直气壮,可是人家什么都不要,就因为把你当朋友,吴宋永当时脑海里突然蹦出了谭咏麟的老歌《朋友》,其中一句歌词是“绝望里紧握你手——朋友”,真是百感交集,泪崩了!之前每次应酬去KTV唱歌的时候,吴宋永必唱这首最喜欢的歌,演唱之前还要说一番客套话称把这首歌送给一起去的朋友,那是一群什么“朋友”?无利可图就立马装作不认识你的狐朋狗友。
  吴宋永不说话紧紧拥抱着何深,感觉以后再也不会遇见这么真诚的朋友了。
  2015年3月,吴宋永在随心法师的密室里躲了大半年后终于找到出路,临走之前,留了一个包在何深这里,里边有他几套房子的钥匙,他告诉何深,这些房子随便使用,他这辈子不大可能有机会住了,何深照例推辞,吴宋永说:“其实还是给你添麻烦,房子长期不住,就坏了,有空帮我看看,你要是想金屋藏娇正合适!哈哈!”
  何深没有再拒绝,因为他了解到吴宋永的这些房子中有一套在多伦花园,这个高端楼盘离金城花园只有一公里远,这房子也许真的有大用处。
  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对于胡杨与何深来说真是如此。如果不是2013年8月25日下午的一个陌生来电,他们俩可能还要很久以后才能发现彼此之间的渊源。
  胡杨正在公司里忙着,手机突然响了,是一个不熟悉的手机号码,胡杨接听了后,一听里边是一个老人的声音,“喂,请问你是胡杨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曹广春,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妈妈。”
  “你找我妈有事吗?她现在病了,连我都认不认识了。”
  “是啊!我之前刚去土城敬老院看过她,后来找胡院长要了你的号码,不知道你有没有空,能不能见面谈一谈?”
  曹广春说话很客气,胡杨也想知道这个老人找自己要谈什么,于是直接让曹广春来公司找她。
  曹广春见到胡杨之后,首先很诚恳的向胡杨道歉,胡杨大感意外,曹广春用了不少时间解释他为什么道歉,因为他当年在土城插队时为非作歹跟着郝光明以及当时的村干部欺负过胡杨的母亲,吴玉玫最后没有能顺利返城也有他的贡献,现在一直很后悔,特别是回土城了解到吴玉玫现状后良心上更是不安,他希望做些事情赎罪,正在写一部反思当年插队经历的报告文学,找胡杨第二个目的就是想多搜集些素材,请胡杨将她们母子的生活经历说出来。
  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年轻时居然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自己和母亲之所以遭那么多难,要追究起来少不了他曹广春的责任,现在来道歉!态度诚恳,并且称要将之前的罪恶全写出来赎罪,胡杨一时间五味杂陈,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曹广春的讲述将她拉回到痛苦的回忆中,那是她一直试图遗忘的经历,但怎么可能遗忘?那些痛苦都是用刀深深刻在心头的。她特别替自己的母亲感到委屈,今天坐在这里接受道歉的更应该是母亲,可母亲却被害的精神失常了。
  平复情绪之后,胡杨接受了曹广春的道歉,她觉得曹广春的勇气值得自己宽恕,不是每一个身负罪孽的人都能像曹广春这样坦诚,并通过实实在在的行动表达自己的忏悔。
  当天回去之后,胡杨就将曹广春来访的事情告知了何深,当胡杨讲到郝光明的时候,何深激动地拉着胡杨的手,“你是郝光明的女儿,从小是被他遗弃的?”
  “是啊!你认识郝光明?”胡杨虽然跟何深详细讲过自己的经历,但对郝光明这个名字实在无感,没有养育过她一天的人根本不配出现在回忆里,但此时,自己的爱人何深怎么会因为郝光明这三个字而情绪激动呢?
  “我母亲应该也是郝光明害死的!”何深悲愤地说道。
  “看来的确是有月老暗中牵线,不然我们怎么会认识然后走到一起呢?”胡杨惊奇于命运的安排。
  又过了几天,曹广春通过电话告诉胡杨,他捐了3万元钱给土城敬老院,对吴玉玫专款专用,其中有2万元是郝光明给他的封口费,“很遗憾!我没有能说服郝光明,他给我2万元让我不写他,我就收了,这钱我是替吴玉玫收的,但是我该怎么写还怎么写。”胡杨自此记住了郝光明,这个她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时隔多年依然对自己犯下的错没有任何悔意。
  2013年9月15日,曹广春意外死亡。一天之后,胡杨才得知消息,当时惊得她半天没说出话来,她于是让何深赶紧去了解一下情况,看曹广春是怎么死的。何深打听到的消息是曹广春死于药物不良反应,死之前是赴郝光明的约。
  “我现在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当年郝光明也是用药物毒害了万风的母亲,我母亲发现了疑点,结果被郝光明设计陷害开除公职,这次又故伎重演,怕曹广春写反省文章暴露了他的历史,于是用药物害死了曹广春,这真是一个用药的行家,别的医生用药治病,他用药杀人!”何深无比气愤,但同时又很无奈。“他太狡猾了,害死人却让你抓不住他的证据。”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逍遥法外?”
  “不会的,他终究是要死的,你希望他是怎么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