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包括景行失踪案我认为从策划到实施都是成功的，没有给我们警方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景行自己回家了我们也没有调查出个所以然，直到郝光明被杀，郝光明如果不是摔跤脑出血而死有可能最后也会被饿死，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应该是属于典型的报复，我起初还以为郝光明曾经让凶手忍受过饥饿，给凶手留下了极大的心理创伤，后来在做外围调查时了解到胡杨小时候差点被饿死，于是，胡杨进入了嫌疑人行列，因为调查胡杨而牵扯出了你，在对你调查的时候，发现你属于深藏不露的高智商类型，为什么郝光明会死在吴宋永的这套空置的房子里呢？一查才知道，原来你们吴城职业技术学院是吴城城投集团的下属单位，我以前一直以为职业技术学院都是属于教育局管的！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初你父亲被误诊而死，对你下封口令威胁要炒你鱿鱼的并不是你们学院的院长，院长只是传达了城投集团总裁吴宋永的意思，所以你对吴宋永极端反感，他失踪后，你认为他不应该逍遥法外，所以你把他牵连进凶杀案，好借杀人案让警方把他找出来，即便是他洗脱了杀人嫌疑但贪污罪洗不脱啊！真是一箭双雕！”
“你的推理水平不错，故事的逻辑上也好像是那么回事，但办案不是讲故事啊！你这么胡乱编下去！不会说把我屈打成招吧！呵呵！”庄海飞此时依然沉着，但笑容却像是勉强挤出来的。
“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实话告诉你，对你的逮捕证估计马上就可以签发下来，所以先传唤你，以免你去了学校发现事情败露中途逃跑，那样我们又要多花精力去抓捕，太费事了！你画蛇添足做了件事才把你杀人证据坐实。”
“哦？可以编出证据来，那我愿闻其详。”
“你和胡杨去年11月10号曾经去过多伦花园的监控室，你在他们监控的主机上安装了电脑病毒，到底还是缺乏经验啊！你在机箱上留下了一枚指纹，趁你下班后，我们在数控机床教室，采集到你的指纹，经过比对完全吻合。人可以撒谎，但电脑很忠诚，你做过什么都会留下痕迹，我们从你的办公电脑上恢复了被你删除的数据，你访问黑客网站下载病毒的证据都被锁定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施无畏越讲越得意，因为他看见庄海飞的脸色变得惨白，之前坚毅的眼神迅速暗淡无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垮了，就像气球漏了气一样，庄海飞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依然把目光投向窗外，但眼神却无比空洞。
在庄海飞的记忆中，母亲的样子是模糊的，相册中只有一张母亲的单人照，父亲说是专门替庄海飞留着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有权利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子。庄海飞自始至终没有听到父亲指责过母亲，甚至打记事起也没有听见父亲主动说起过母亲，小庄海飞曾问：“别人都有妈妈，我的妈妈呢？”
“你妈妈跟我离婚回城里去了。”庄志诚从没有隐瞒过儿子。
“什么叫离婚？”
“就是不跟我们一起生活了。”
“妈妈不要我了吗？”说这话的时候，小庄海飞委屈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不是有爸爸在照顾你吗？”
“那你不许不要我！”说完，小庄海飞使劲抱住爸爸的腿默默地流着泪，父亲只有摸着孩子的头发安抚着，“你可是我的宝贝哟，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当时的胡家湾小学只有两个老师，庄志诚和一个只有初中学历的民办教师一起负责教学，民办教师是胡家湾当地人，庄志诚和儿子住在学校里，所谓学校就是土坯砌成的三间瓦房和一个小院子。
身挂校长头衔的庄志诚对工作认真负责，凡是胡家湾村属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小孩子必须上学，家访后不配合的，庄志诚先到胡家湾村委去反映，如果没有效果，他就去土城乡政府教育办去反映，去的次数多了乡干部不胜其烦，最后终于答应解决入学问题，于是针对土城乡出台了一个土政策，凡是不让处在义务教育阶段孩子入学的家庭每年每亩地多上交稻谷50斤，这对当时的村民来说是很大的负担，那些本觉得女孩读书无用的家长，终于转变观念，好像自家丫头去读书可以“赚到”50斤公粮似的。
胡杨和胡春妮属于受益者，当庄志诚了解到胡杨与其母亲的遭遇后对其格外关照，有好几次看到胡杨被打还专程上门与胡大牛理论，虽然经历过非常时期很多传统都荡然无存，但尊敬教书先生的民风在胡家湾依然保持了下来，即便是乡邻鄙视的痞子胡大牛，遇见受人爱戴的庄校长也只有低头认错。那一刻胡杨内心的感动和温暖无以言表，她多么希望自己的爸爸是庄校长这样的人！小孩子的感情世界不像成年人那么复杂，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所以她将自己的关爱回馈给了庄校长的儿子庄海飞。
庄海飞当时有一个绰号叫“麻杆”，因为条件艰苦，营养的确跟不上来，父亲的照顾又比较粗放，经常见到庄海飞一头乱发，鼻涕呼呼穿着黑领子的脏衣服到处疯玩。胡杨比庄海飞大一岁，后来就像一个小姐姐一样照顾起庄海飞来，帮他梳头，洗衣服，还和胡春妮一起陪他玩过家家的游戏，每次庄海飞都要求胡杨扮演他的妈妈。
庄海飞虽然也和男生玩，但更喜欢扎在一群女孩子中间，他经常到胡杨家串门，他就这样与胡杨彼此羡慕着，他羡慕胡杨有一个好妈妈，胡杨羡慕他有一个好爸爸。
庄海飞跟着爸爸回到吴城后并没有忘记胡杨和胡春妮，一直与她们保持着通信联系，当然与胡杨通信更多。庄海飞回吴城不久迷上了集邮，写信时少不了跟胡杨分享集邮的乐趣，胡杨说自己也喜欢但没条件，庄海飞说我支持你，先给胡杨寄集邮册，以后每次写信都会送她各种邮票，并嘱咐胡杨小心藏好，不要让胡大牛发现。而胡杨除了与庄海飞聊邮票之外，还将庄海飞当做倾诉对象，讲自己与母亲所受的虐待，讲自己的希望，她希望以后能考上外地的学校，然后带着母亲永远离开胡家湾，庄海飞就每年给胡杨寄复习资料，虽然是旧的，但对于胡杨来说也是雪中送炭。
胡杨当年是土城乡中学中考第一名，本来已经被江洲一中录取了，但是胡大牛不让胡杨继续读书，理由是家里穷供不起，庄海飞知道后告诉了父亲，庄志诚马上联系土城乡政府的老熟人，请他们出面干预，并且出钱赞助胡杨。庄志诚和不忍心胡杨辍学的土城乡中学老师捐了学费，可没想到胡大牛收了钱却还是没有送胡杨去读书，那些善款都被他在赌桌上输掉了，只要有人上门找他谈胡杨上学的事情，他就开口要钱，没钱就凶神恶煞般将人轰走。虽然也替胡杨惋惜，但是谁又能冒着危险去管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女孩子的上学问题呢？
最后只剩下吴玉玫与胡杨母女终日以泪洗面，庄海飞在心里咒骂胡大牛祖宗十八代也鞭长莫及，他写信问胡杨，为什么不让母亲与胡大牛离婚，胡杨说根本不敢提，胡大牛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之后有半年时间，庄海飞连续寄了几封信都没有收到胡杨回信，他很担心就写信问胡春妮，胡春妮当时已经在读高中了，只有星期天能回胡家湾，并且回去之后也不见得能找着胡杨，毕竟那个时候没有发达的移动通讯网络，如果胡杨被打发去山里采药，那就很难遇见人。
又是几个月之后，胡春妮才写信告知庄海飞，胡杨因为不能上学情绪低落，有些封闭自己，经过她多次开导已经好一些了。实际上，胡春妮并没有讲出实情，实情是胡杨被胡大牛强奸了。
小孩子对成年人最大的误解是，以为每个成年人都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胡杨小时候经受胡大牛虐待，逆来顺受的多，她一直以为这是正常的，因为母亲也是同样的待遇，但等到慢慢长大，她看见周围的家庭并不如此，她才意识到自己遭受的不公，她想帮母亲一起改变命运，她发奋读书，她考第一名被江洲一中录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