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爸,我们以后还会回来吗?”
“你在这里还没有待够啊?”父亲笑呵呵地问道,他可不知道少年心里对友谊的不舍。
见麻杆沉默以对,父亲就安慰道:“以后想回来也简单啊,有大客车!只是回来没有你住的地方咯。”
“我可以跟他们写信吗?”
“嗯!当然可以,你们的课文里不是专门教过怎么写信吗?你去了新的学校后,可以把你的所见所闻告诉给这里的同学。”
就在不远处小山梁上有一个与麻杆年龄相仿的小女孩踮脚立着,一直目送着小货车远去,四下里无人,小女孩眼泪可以毫无顾忌地流淌。是舍不得麻杆还是舍不得校长呢?只有她的眼泪知道答案。
货车很快驶离了坑坑洼洼的村道,颠簸的感觉没有了,汽车马达的单调噪音催眠了麻杆,他做了一个梦,从表情可以判断出这大概是个美好的梦,因为流着涎水的麻杆时不时会笑出声来。
“到家了!快起来!”先是父亲招呼他,然后听见了爷爷奶奶的声音,麻杆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已经是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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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18日,这天是周五,早春的气息已经日渐浓郁,路边的迎春花枝条已经集体换装成清新的黄色,小时候绰号叫做“麻杆”的庄海飞驾车送完孩子上学,经历痛苦的早高峰拥堵后,终于到了单位门口,正要减速进大门时,只见一个年轻人站在路口示意他停车,那年轻人向他指了左侧,庄海飞顺着那方向看到一辆警车停在离职院门口50米处。
庄海飞靠边停车,按下车玻璃,神态自若地问:“找我有事吗?”
“我是公安局的,有案件请你配合调查一下,你需要跟我们走一趟。”施无畏弯下腰,向庄海飞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
“就是说要传唤我?”庄海飞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但并无畏惧。
“是的。”
“多长时间?”
“按《刑事诉讼法》规定,通常不超过12小时。”
“好的,那我直接开车跟你们去吧,你要进我的车押着我吗?”庄海飞笑着问施无畏,他用这笑容显示自信,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样。
施无畏露出一副不屑的表情,以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不用,我们刑警队没有你停车的地方,你最好停了车出来跟我们走就是了。”
施无畏经过近一周的调查,终于有所突破,在与周凯商量之后,他们想与嫌疑人正面交锋一次,探探嫌疑人虚实,结合传唤结果再制定下一步的方案。
庄海飞坐在刑警支队的小会议室里,翘着二郎腿,凝神望着窗外,面色沉静没有一丝慌乱,完全不像到公安局来接受传唤的嫌疑人,更像是来串门看朋友的访客。这种人要么是真没犯过事,要么就是心理素质极强的犯罪嫌疑人。施无畏故意把庄海飞晾在那里几分钟,这也是他的套路,无非是想给庄海飞增加些莫名压力,让他对接下来的询问感到紧张。但当施无畏进到房间看到庄海飞时,就有要啃硬骨头的预感。
“庄海飞,知道我们为什么传唤你吗?”周凯先开了口,他故意放大嗓门,声色俱厉说道,“你不要以为你干的那些事可以瞒天过海,你最好老老实实交待清楚。”
“我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情啊!你们要传唤我,我都是莫名其妙。”庄海飞放下腿端坐身子,摊开双手,一脸苦笑道。
“接下来,请施警官好好审审你,你不要自以为聪明!”周凯三板斧已经使完了,虽然他也参与案件侦破,但贡献少得可怜,要不然也不会在刑警支队混了二十年,依然只是普通警员,最后就靠资历老混个探组组长。
施无畏冲周凯点了点头,“那麻烦周SIR帮忙记录一下!”说完,翻开自己的大笔记本,他看了十秒钟,然后才慢悠悠地问道:“去年,12月7号上午你在那里?”
“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庄海飞像是思考了一会才回答。
“我帮你回忆一下,我到你们职院去查了考勤档案,那天你休假,能告诉我去哪里了吗?”
“那应该是在家休息,身体不舒服吧。”
“这个人你认识吗?”施无畏迅速换了一个问题,他手举一张胡杨的7寸彩照凑到庄海飞的面前。
“认识啊!”
“你怎么认识她的呢?”
“她是我小学同学。”
施无畏听到这里明显兴奋起来,就像下棋一样,他正等对方下错着,然后抓住对方的破绽将死对方。“那交往到什么程度呢?”
“就是同学会的时候在酒店吃过饭吧。”
“仅此而已?”施无畏故意拖长了声音表示质疑。
“仅此而已。”庄海飞则回答干脆。
“我了解到的情况好像不是这样啊!我来讲一个故事吧,欢迎对号入座!”
施无畏又故意停顿了一下,庄海飞回报以戏谑式笑容,“好啊!我很喜欢听故事,希望你讲得好听!”
“嗯!话说上世纪70年代的时候,吴城市二中的教导主任庄志诚老师因为父亲被打成右派被下放到土城公社插队,因为土城公社胡家湾小学缺老师,就让庄老师去学校代课,1978年虽然右派被摘帽,但庄志诚老师却迟迟没有落实政策,因为一直不能回城,庄老师爱人跟他离了婚,丢下庄老师父子自己回了吴城,庄老师的儿子有一个绰号叫麻杆,麻杆与当地一个女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那女孩身世凄惨,庄老师很同情一直多有照顾,那女孩于是对麻杆也爱护有加,麻杆12岁的时候与庄老师重新调回到吴城,但两个人并没有中断联系,一直保持着通信,信通过女孩的一个闺蜜中转,包括后来有了QQ之后,也都是通过那个闺蜜联系,那个女孩名叫胡杨,而那个麻杆就是你——庄海飞,我有说错吗?”
庄海飞笑着拍起了巴掌,“不错!施警官调查很仔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都被你翻了出来,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你继续讲,挑重点讲,比如你认为我涉嫌犯了什么法?我想看你怎么编!”
“胡杨的母亲给她取这个名字真好,胡杨树一般生长在极度干旱的荒漠区,耐旱耐涝,生命顽强,是自然界稀有的树种之一,胡杨这个姑娘命运多舛,从一出生就被亲生父亲遗弃,又在一个变态养父家长大,受尽虐待,还被养父强奸,后来甚至被养父赌博抵债输给了人家,并且她的丈夫也是人渣,她一直忍辱偷生,直到她的闺蜜忍无可忍将这一切告知了身在吴城的那个有情郎,有情郎无法坐视不管,他熟悉土城环境,知道除非亲自出手帮忙,胡杨无法脱离苦海,于是经过精心策划,有情郎先是设计将胡大牛推下悬崖摔死,后来又设计让胡杨的丈夫张尤发酒精中毒而死,至于胡杨婆婆到底是自己跳井还是被推下井就不好说了,然后有情郎将胡杨接到了吴城,帮她创办了一家小型园艺公司。”
施无畏说到这里停住,他装出一副小丑微笑的表情,挑起眉毛,冲庄海飞点点头!那意思就是我说的如何?庄海飞夸张地瞪大眼睛道:“故事编完了?你完全可以去写,但你是在办案啊!这样编下去有意义吗?纯粹浪费时间吗!”
“那个故事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有所不知,我们调查郝光明案走访关系人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异常,被他抛弃的女儿胡杨身边居然有三起意外死亡事件,再加上郝光明的死也很离奇,如果报复郝光明的时候设计成意外死亡,你还别说,警方有可能不会立案,所以说意气用事最后弄巧成拙啊!”施无畏继续在对话中保持着主导,并且让对方根本猜不透他手里的牌到底有几张。“说郝光明案的时候我得说说你父亲在吴城市中心医院的医疗事故,事发后你用冷雨夜的笔名在网上控诉了医院心内科的主任景行,在你们被维稳之后不久,景行出差开会时突然失踪,8个月之后他平安回了家,不过从此患上了抑郁症,没有再上班了,现在一直窝在家里,对于景行的下场你满意吗?”
“他那是罪有应得,我爸爸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不过景行失踪跟我没关系啊,记得当时你们公安局有人来调查过我,我一个穷教书匠哪里敢去绑架高官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