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当时只有6岁的何蕙兰独自蹲在菜地里玩,不过她好像并不显孤单,一条可怜的蚯蚓成了她的临时玩伴,刚刚奋力钻进土壤就又被女孩用小木棍给挖了出来,惊慌失措的蚯蚓只有拼尽全力继续埋头往土里钻。
“兰兰——快回去!”
突然听到急促地呼喊,兰兰明显感觉到一丝不安,她循声望去,只见何深面色苍白急走过来,然后拉起她快速进了屋。握着她胳膊的手太过用力,以至兰兰表情痛苦,连声喊疼!
在门口,母亲一把揽过孩子抱怨起来,“快放开兰兰!什么事惹到你了?”
“家里出事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何深说这话的一瞬间,眼眶里溢满泪水,他迅速扭头走到床前,蹲下身子从床板底下拖出了行李箱,几滴泪水落在地上。很久以后,兰兰都记得父亲掩饰不住的泪水,她第一次看见父亲哭,没想到坚强勇敢的爸爸也有脆弱的那一面。
工地有一辆皮卡,司机送何深一家到市区转乘火车,兰兰坐在妈妈怀里,看着路两旁高大的椰子树一棵一棵飞快倒退,兰兰抬头问道,“妈妈,我们还回来吗?”
“不知道,回去了再说吧。”
之前在电话里得知父亲何深在清风寺工作,让何蕙兰吃惊,她想象不出剃光头穿僧袍的父亲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第二天一大早,陆少强安排好工作,驾着车带上何蕙兰去往清风寺。一路上陆少强变得能说会道起来,他记得师父跟他说过一句,“冥冥之中很多事情已经注定,你无法改变,只能接受!”“认识何蕙兰似乎就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事情,在侦破沈忠谋诈骗案的时候,就知道何蕙兰的角色,但当时案子被撤销了,没想到田云飞会将何蕙兰也网罗到自己的公司任职,并且何蕙兰就是万风要找的恩人的孙女,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呢?关键是自己第一眼见到何蕙兰的时候就喜欢上这个女孩,这一切都太奇妙了,难道是上天安排好的吗?”陆少强一边驾车一边想着这些开心的事,虽然没有什么泡妞的经验,但是凭着热情陆少强使出浑身解数要逗何蕙兰开心,这一点何蕙兰是能够感受到的。
车到了清风寺门口后,陆少强给万风打了一个电话,万风说马上就到,他们之前已经约好差不多同时从单位出发。在停车场等了一会,万风开着一辆SUV来了,三人汇合,这边何蕙兰已经跟父亲打了电话,何深于是从清风寺迎了出来。
远远见到一个僧人走到近前,何蕙兰几乎不敢相认。
“爸爸,你出家当和尚了吗?”
随心法师没有回答,倒是先怔怔愣了一会才认出女儿来,“你整容了?整成这样爸爸都认不出来了!”
“好不好看?”何蕙兰撒娇地问。
“好看!总觉得整容很危险,幸亏你没有整残!有请几位施主到寺内一叙!”何深,现在应该叫他随心法师,对万风和陆少强双手合十微微点头施礼,一番简单自我介绍认识之后,随心法师头前带路,经过山门殿,穿过长廊,到了一间会客室落座。
在清风寺,天王殿、大雄宝殿等主要建筑物都建在中轴线上,僧人生活、工作用房则建在院子四周,这类房屋称之为群房。群房主要用途是作客房,用来接待来访者,此外也做办公之用,充当会客室之类。
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小沙弥很快端来了茶水,然后礼貌地退出了房间,并将门轻轻带上。
父女好不容易相见,女儿先是有所保留地说了自己的一些经历,然后又问父亲好多问题,一个搞建筑的人怎么就变成和尚了呢?不停地问,随心法师只能不停解释,这里边还顺道给他们几个人普及了一些佛教基本知识,比如讲到清风寺属于子孙寺,什么叫子孙寺?中国佛教寺庙一般分为丛林(或十方寺)及子孙寺两类:十方丛林,原是一种寺庙管理制度。十方是指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上、下。十方寺可开堂传戒,住持传承由前任以“法卷”写明。子孙寺则不能开堂传戒,住持传承须在前任剃度徒弟中选任。子孙寺可以改成十方寺,但十方寺不可以改为子孙寺。
至于王思珍和他出资建清风寺各占股份的事情,随心法师当然是不便于说的,只说他现在是清风寺的监院,是寺院的实际管理者,他休息的地方在寺院最后面靠山脚下的一个跨院内。
何蕙兰听说父亲是寺院的实际管理者,又问他为什么不当方丈?随心法师就解释,他不想当方丈,也当不了方丈,一个是他不怎么精通佛法,不能带领僧众坐禅修行,另一个他只想掌控财务大权,所以请吴城佛协推荐了一个叫随悦法师的高僧来住持佛事,“随心法师”的法号就是方丈帮忙给取的。担任汉传佛教住持,要有较深的佛学造诣,品德服众,有较高威望;能够讲经说法、住持法务活动,有较强的组织和协调管理能力;另外要年龄30岁以上,戒腊(佛教术语,指僧侣受具足戒以后之年数)10年以上。而这些,随心法师除了年龄达标,其它项都不够格。
“刚才给我们端茶的小伙子看上去还不到20岁吧,怎么就出家了呢?”用时下流俗标准可以说那个小沙弥是枚“小鲜肉”,何蕙兰显然觉得这样的小鲜肉出家太可惜了。
随心法师笑着说:“世上的人总是被各种烦恼束缚,而佛法找到了烦恼的根源,所有的烦恼来源于对自我的执着,年轻人学佛的最终目的,一方面是要把自身烦恼清除,另一方面是要帮助所有的众生清除烦恼。”
“那岂不是很清苦?”
“当然,要享福的话这些人就不出家了,我认识的很多法师出家前都是从义工做起的,无论学历高低,寺庙的生活单调清苦,有严格的作息制度,每天4点钟起床,4点半开始早课,白天在不同的部门学习、劳动、工作,下午4点半开始晚课,晚饭后是佛学课程,9点半准时熄灯睡觉。宿舍一般都是十来人一间。没有节假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义工到准净人、净人,然后剃度成为沙弥,最后受戒成为比丘,一般要经过几年时间,长的三四年,最短也要一两年,这期间,寺院会对每个人从人品、道德、修养等身心各方面进行考察,双方都觉得合适,机缘成熟,才能成为一个出家人。有些人无法通过考察,而有些人无法适应寺院清苦的生活,自己选择离开。”
“真佩服你们这些人,硬是可以放弃世间的繁华,在这里追寻人生真谛!估计我是怎么都不会看破红尘的。”何蕙兰的好奇心总算基本得到满足,她这才想起同行的两位都是来找父亲的,“忘了说,他们两个要打听奶奶的事,我才带他们来的。”
“阿弥陀佛!不知道二位施主为什么要找我逝去的母亲?”
“我跟何蕙兰去寺庙参观一下,你们慢慢谈吧!”陆少强站起身来抢先说了句,点头示意之后就与何蕙兰出了会客室。
“法师你好!我的母亲叫袁芳华,曾经在九院工作,后来患病去世,去世之后你的母亲林歆开曾经要帮我母亲讨公道,可是受到拖累被迫离职,我是最近才知道这件事情,特别感恩你母亲的付出!”
“我母亲为人正直,跟令堂又亲如姐妹,当时站出来是理所应当的,她从没有后悔过。只是人单力薄,没有能帮到令堂实在遗憾。”
一番长谈之后,万风大致了解了何深的经历,1987年的夏天,何深21岁,从吴城土木工程学校毕业,被分配到江洲建筑公司工作,那个时候中专毕业生是国家干部,但要当干部也得先从基层做起,进了公司先拜师傅,学泥瓦工的砌砖抹灰,学木工的锯、刨、凿、插接、粘合等技术,每天都在工地上跟工人们一起干活,何深做事踏实勤学肯干,加上有文化,在学校已经掌握了建筑施工设计的很多理论知识,理论结合实际使得何深进步很快!虽然收入微薄,但何深每天都有收获,干得很带劲。
何深的母亲林歆开是江州人,后来在吴城结婚生子,两口子性格不合一直忍到何深考上中专之后才离婚,到1987年夏天,为袁芳华之死鸣不平被牵连,直接被吴城第九人民医院辞退,之前一直住在单位职工宿舍,辞退后无处安身的她只能回到江洲娘家暂住。
何深自打到江洲工作后就经常去看望外公外婆,母亲来了后,去的更勤了。这期间,断断续续听母亲给他讲了事情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