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梦百年

  燕子服见老者眼神怪异,神态忸怩,心不由提了起来,生怕玉树芝兰之事生了变故,一腔欢喜不免成空。
  那老者见燕子服神色,登即知他心意,没好气地啐道:“小辈无知,老祖我一诺千金,怎会食言!”
  燕子服心事放下大半,立刻打蛇随棍上,笑道:“不知老祖有什么难言……有什么事,只管明示!”
  老者眼一瞪,犹豫片刻,方道:“我这里有些变故,神力不足,需要借你一件东西一用。”
  燕子服心里还是紧张,生怕老者蹦出一句“借你人头一用”之类的话,不过看这老者形貌不凡,当不是凶恶之辈,便做洗耳恭听之状。
  老者过了一会儿,忽地一招手,燕子服便觉颈上微动,只见琉璃手印缓缓朝老者飞去,像是有无形丝线牵引一般。
  燕子服奇道:“你老人家能看到此物?”他可是知道,从小到大,只有他才能看到这琉璃手印,卫芸和燕南菲都看不到。
  老者信手将琉璃手印抓在手里,脸现缅怀神色,缓缓道:“这双圣印是我和舒天化这老儿合力凝成,转眼间他已去万年,而我……”
  老者转头看天,怔怔半晌,又道:“若非这双圣印,我怎会关注你这小辈,这当口来此沾惹尘缘!”
  燕子服莫名其妙,不知舒天化是谁,听起来似乎是自己的长辈,与这老者有旧,这老者来此似乎也有照顾自己之意。
  他正思索之间,瞥见老者轻吸了一口气,双圣印中一只手印忽地脱出,径直冲入老者口中。
  霎时天地间风起云涌,形成奇大无匹的气流旋涡,底部悬于老者头顶,无数虹气尽数涌入老者天灵中,老者须发飘起,竟也神威凛凛。
  燕子服看得清楚,虹气之中连虹元也被老者尽数吸入,心中讶异。
  他苦修虹印,可是知晓虹元与人体相逆,最是桀骜难驯,这老者竟能平淡吸纳,修为之高,简直匪夷所思。
  过了许久,那老者长长吐出一口气,劲风顿息,老者脸色略霁,只是胸前掌印丝毫未变,触目惊心。
  老者摇摇头,道:“那老儿下手够狠,真是不容我活命!”
  他一挥手,双圣印又自行飞回燕子服脖颈,自行挂上。老者道:“赠而复取,着实惭愧。”
  燕子服把玩了一下双圣印,只见其中一只手印仅余淡淡形体,似乎一触即碎,心知这只手印精华已被老者取走疗伤。
  不过相对于双圣印,燕子服更关心玉树芝兰,便问道:“老祖,玉树芝兰能否尽快赐我?”
  老者摇头道:“我看你体内有毒龙潜伏困扰,无法修炼虹精虹元,想来此事困你久矣!”
  这老者神通广大,突然提及此事,燕子服不由生出一丝希望,道:“这是我自幼时被种在体内的旻神蛛,说是帝龙之后,十分难缠,若是……”
  便自此时,天空中忽地一声霹雳巨响,地动山摇,震得燕子服立身不住,登时跌倒在地。
  他骇然看天,只见空中隐现一赤一橙两座天域,正是上层日轮天和土星天,黑色雷电肆虐两座天域,仿佛万千孽龙纷飞,死气弥漫,便是隔了数座天域,也觉威压重如山岳,不由得变色。
  那老者佇立原地,动也不动,抬头仰望,嘴角轻扬,道:“神界战乱,这些钻地耗子竟然起了异心,哼,倒是够狠够绝!”
  他猛地一拍燕子服后脑,道:“小辈,这变数与你无关,别看了。旻神蛛与你肉身、经脉纠缠已久,连元神都被渗透牵连,只有先除去元神中的旻神蛛,才能固本清源。我有一法,可除你元神中的旻神蛛,你可愿一试?”
  天地间轰鸣不绝,传入耳中异常难受,可燕子服仍是听出老者话语中的阴森之意,只是他如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可不会轻易放弃,当即道:“只要不影响玉树芝兰之事,一切后果我均可承受!”
  老者诧异地盯了燕子服一眼,微微点头道:“你倒不愧是舒天化的后人,知恩图报,此事有几分凶险,若成,你修炼虹元、虹气再无阻碍……”
  老者忽地伸指在胸前一捻,指间便凝出一团死灰之气,他两手如抱圆球,十指或弹或敲,那死灰之气不断变幻形状,最后形成一只灰白相间的蝴蝶,纹理俱全,有若真物,只是颜色颇为怪异。
  老者信手一弹,那蝴蝶翩翩飞舞,看似慢悠悠的,却在燕子服一眨眼的工夫,便没入燕子服脑中。
  燕子服如遭雷殛,两眼一翻,便软倒在地,脸上肌肉扭曲起伏,眼球在眼皮之下不断跳动,全身战栗不止,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老者看了燕子服一眼,面无表情,缓缓道:“若是不成,元神殛灭,全当是一了百了,舒天化的后人岂能窝囊渡日?”
  他语音冷肃,竟不以燕子服生死为意,又缓缓抬起手掌,道:“我活过无数岁月,死又有何惧,却不容琰轮王以亿万生灵为祭,造出阿鼻神界。唉!我若不受伤,区区琰轮王,又算得什么?”
  他喟叹间,信手一划,一架虹桥倏然成形,正连在月轮天和日轮天之间。
  虹桥七彩变幻,绚丽璀璨,忽地转为纯白色,伸缩之间,老者已消失于月轮天,现身于日轮天和土星天之间。
  霎时一道白色虹桥在日轮天和土星天之间转动如轮,无数黑色雷电尽与白色虹桥一触,尽皆灰飞烟灭,如沸汤沃雪,触之即溃。
  一道怒吼声响彻天地,接着一只巨大无比的白色圆轮出现在日轮天之上,那圆轮由亿万道同样形状颜色的小圆轮构成,绵密无间,每一个圆轮都不住旋转,重重朝白色虹桥碾去。
  圆轮所过之处,虹气尽成齑粉,空间破碎,经久不复,威势十分骇人。
  圆轮与虹桥一撞,天地倏地一静,万籁无声,这一刻间婆娑世界万物俱静,大至九品虹兽,小至水滴石子,都于这瞬间难动分毫。
  婆娑世界无数修为齐天的圣师面无人色,看着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心旌摇曳,心中暗自盘算自己能否接下虹桥或是圆轮一击。
  但这静止也只是瞬间之事,眨眼间婆娑世界虹气齐震,尤其是与碰撞之地邻近的日轮天和土星天,更是山川倾塌、江河倒流,也不知多少恢宏建筑毁于一旦,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虹桥与圆轮俱各散去,一道万仞长棍自圆轮中脱出,插入日轮天和土星天之间,隐没不见。
  那老者忽地现身月轮天孤峰之上,身子踉跄,气息微弱,咬牙笑道:“琰轮王,我拆了阿鼻轮的元轴,看你怎么如意?”
  此时燕子服兀自横卧在地,身子不断抽搐,不单是七窍流血,浑身上下毛孔也不断有血沫喷出,形成浓郁的血雾,形状极为凄惨。
  老者叹道:“须臾一梦百年,片刻工夫承受百年间的喜怒哀乐,又岂是易事?不过此事只能靠你自己,我重伤之下,也是无力助你了!”
  便自此时,燕子服猛地大叫一声,一个鲤鱼打挺横跃而起,腾上数尺,又重重摔落,头重重摆了数下,终至一动不动。
  老者两眼瞳孔微凝,摇了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