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日有所梦
燕子服心中异常难受，他饱读典籍，何尝不知玉树芝兰获取不易，今天早上一撞见黑先生便向他请教，哪知黑先生竟下此断语，不由得心灰意冷。
土星天可是上层虹域中仅次于日轮天的福地，传说那里处处洞天福地，奇花仙葩层出不穷，每一株流落到其他虹域都是天价，他无论是实力和财力，都没有触碰到土星天的可能。
黑先生名叫黑幽水，四十余岁，头发稀疏，两眼一大一小，并且还是斗鸡眼，戴着一副眼镜，是用月轮天特有的白荧石矿打磨而成，条纹极乱，再加上他从不正眼看人，脾气也说不上好，给人感觉很难接近。
可他对燕子服向来不错，他人都觉得奇怪，燕子服却心知肚明。
空气中的虹元如麻乱一般与虹精纠结一团，一直处于快速运动中，修炼虹元需要极强的元神，方能从空气中辨识出虹元，而后挑拣出千变万化的虹元凝成纹路，才能形成虹印。
因此虹元修炼极其痛苦，经常会令人头痛欲裂、眼睛红肿，能用心修炼的万中无一。
只是燕子服无法修炼虹精，便将大部分精力用在虹元修炼上，虽然天赋上说不得多么优秀，可贵在持之以恒，倒也算进境颇快。
因此他得了黑先生另眼相看，要不然也没法从黑先生那里讨来一壶佳酿，用于从丘谪仙那里套话。
想到自己元神修炼也受到旻神蛛影响，近来一直停滞不前，本想向黑先生请教，现下也没了兴趣，便向黑先生行了一礼，和前边等候的燕南菲一道进了学堂。
万木学堂以实力和资质分班，甲班最优，己班最劣，燕子服因虹术得入丙班，燕南菲本来能到甲班，却因为燕子服自愿到了丙班。
因为耽搁了一会儿，到学堂里发现人已经快坐满了，看到两人联袂进来，大部分人的眼光都投向两人。
不过不同的是，他们看向燕子服的眼光中多半是鄙夷和不屑，看向燕南菲的眼光却是喜爱与炽热。
月轮天环境恶劣，这里的孩子普遍早熟，而且坚信强者为尊，瞧不起无法修炼虹精的燕子服再正常不过了。
而燕南菲年纪虽小，却已出落得十分标致，显示出美人胚子的迹像，无论是两泓秋水般的眼睛、两靥的酒窝，还是蓓蕾初绽的小胸脯，都令一众男生想要靠近她。
只是燕南菲对他们一概不理，唯独对燕子服亲近，先前大家还以为燕子服是燕南菲亲哥哥，想走燕子服这边曲线救国。
后来燕子服并非燕平亲生儿子的消息私下传开，这些人便即态度大变，视燕子服为最大的竞争对手，导致燕子服受到的冷遇更多，几乎已经成为学堂公敌。
好在两人都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如往常入座，议论声却没有停歇，不时有难听的话传入燕子服耳中。
燕子服面无表情，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他早就听习惯了，如今他已当成蚁蚋哼叫，左耳进右耳出。
月轮天中人无论老少，都知道月轮天远逊上层各天域，若要出人头地还须去其他天域，只是月轮天资源有限，要想离开月轮天必须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万木学堂是万木城各大世家宗门合力所建，按照各家贡献分配名额入学，授课除了习文之外，还有虹精、虹术初级教学，择其强项重点培养，为进入大型学院铺平道路。
今日仍是首讲识文断字和人体脉络，再讲虹精修炼，最后则是黑幽水讲授虹印。
燕子服素来珍惜学堂学习的机会，一直专心致志地听课，哪怕是虹精修炼也没有落下，并不因为自己无法修炼虹精而放弃。
只是他近两天接连受伤失血，又因玉树芝兰之事心中抑郁，很快便精神不济，逐渐伏倒在桌上，沉沉睡去。
“小辈，来这里，我会给你玉树芝兰……”一个苍老而飘渺的声音自九霄之上传来，听来竟大有亲切之意。
燕子服本来好奇地四下张望，不知何时，他竟然来到一个仙气氤氲的所在，脚下明明踩到实地，看上去却空无一物。
细看之下才发现，脚下竟有虹桥一架，红色最上，橙、黄、绿、青、蓝、紫等色依次排开，层次分明，透出一股浩翰磅薄之气。
那声音初时甚小，燕子服并不在意，忽地听到“玉树芝兰”四字，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你在哪里？”
“看你的手掌便知道了，三天之后午时，有胆便来寻我，只许你一个人来，我……”那个声音回应了燕子服。
燕子服心中奇怪，正要发问，忽觉手心一痛，接着耳边一声猛烈虎啸，震得耳鼓欲裂。
燕子服一跃而起，这才发现自己还在课堂上，不由转头看向左侧，只见燕南菲气鼓鼓地站在身侧，怒视着对面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脸笑意，与他们二人相同，都是龙月商会子弟，名叫封奇，虹印造诣也还不错，虽然与燕子服、燕南菲同出一家，但一直对燕子服敌意甚深。
“你为什么要用虎啸印惊吓子服哥哥？”燕南菲气愤地质问封奇。
黑幽水抱臂坐在讲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燕子服等人，竟没插手管教。
他一向便是如此，散漫得紧，不禁弟子相互比试争斗，只是输的那一个数日之内定有重罚，从不例外。
燕子服低头看了看封奇的手掌，术珠光华隐现，一个虎头收缩膨胀，循环往复，颇有威势。
原来是封奇用虎啸印故意惊吓自己，不仅打扰了自己的梦境，还让自己出丑。
燕子服心中震怒，将燕南菲拉到身边，冷冷地道：“封奇，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显摆虹印？”
封奇不屑地撇了撇嘴，他可是虹精虹术兼修，素来瞧不起虹经未开的燕子服，当下笑道：“你课上睡觉，不仅是不尊重先生，更浪费了我们龙月商会的名额，我当然不能纵容你放肆！”
燕子服道：“虎啸印虽然繁难艰深，威力不弱，不过在你手中，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四下看好戏的一众少年轰然议论开来，虎啸印是以虹元勾勒出虎头形状，内里玄机暗藏，包裹虹精与虹元虎头冲撞，发出强势虎啸之声震敌。
这种虹印包含了四十九道印法，一道印法出错便前功尽弃，乃是入门虹印中难度偏上的存在，课堂中近百人，习成者寥寥无几，都是虹印天赋不凡之辈，大有希望进入大型学院。
围观的少年中便无人习成虎啸印，听燕子服将封奇说得一文不值，顿时议论纷纷，都觉得燕子服胡吹大气，狂妄得过了头。
课堂上喧嚣得紧，黑幽水却闭上了双目，打起了瞌睡，只是脸上似乎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燕子服，你人不中用，却挺狂的啊。你既然这么牛，我也不运用虹精欺负你，咱们便较量一下虹印。”封奇气极反笑，当即挑战。
燕南菲一听可不高兴了，叱道：“你可是迈入探虹境叩了两经的，却和子服哥哥比试，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廉耻？”
也难怪燕南菲气急，人一进入探虹境叩开虹经，肉身强度便会不断提升，抗虹印打击能力便越强，便是不使用虹精伤敌，近身相斗也是大占优势。
封奇朝燕南菲飞吻了一下，道：“南菲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们只是切磋而已，你还生怕我伤了他。”
他出语轻薄，意带挑拨，其他少年男子看向燕子服的眼神中大增妒意，便有人笑道：“那就别比了，燕子服也挺不容易的，这个岁数了虹经还毫无动静，你还是有些同情心的好。”
燕子服淡淡地扫了眼说话的人，识得他是雷家子弟，名叫雷铜，雷家是万木城最大的势力，与他们龙月商会一向不对付，看到龙月商会子弟内讧，自然乐得看热闹。
燕子服道：“雷铜，你若闲得慌，也可以下来比划一下。”
雷铜摊手道：“你们两人先比，赢的人才有资格和我玩儿两手。”
燕子服取出术珠，见燕南菲气得脸颊通红，便是生气也显得十分娇俏，笑道：“南菲，封奇嘴臭得紧，打倒了他我替你掌嘴！”
燕南菲见他一脸自信，下意识便点头，随即又担心起来，毕竟封奇大占优势。
燕子服右手托着术珠，左手托住右手腕，道：“来吧！”
这是虹术师切磋虹印的礼仪，燕子服心中恚怒，礼数却不失。
封奇懒洋洋地打个呵欠，道：“看我的虎啸印！”
话音未落，封奇术珠前虹元所成的虎头倏然膨胀，竟有五尺高矮，猛张大口，便发出震天咆哮。
这一下迹近偷袭，封奇看似不将燕子服放在眼里，终究对他的虹印造诣颇为忌惮，一出手便用尽全力，同时术珠中风盾宛然，攻守皆备。
他竟能在术珠中寄存多道虹印，虹印造诣确实不凡，许多渴望看到燕子服出丑的少年已经忍不住要喝彩了。
燕南菲道：“小心！”
燕子服却不慌不忙，封奇虎头一出，他便转动术珠，指尖在术珠前勾勒数下，七道虹元在他引动之下乍然没入封奇的虎啸印中。
封奇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他在虎啸印上可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虎啸印坚逾金铁，虹元进入虎头内，会被内部空间的虹精抵消溃散，又有什么用处。
正想间，封奇耳边蓦地响起一声震天价虎啸，屋顶上灰尘也扑籁落下。
封奇耳震欲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虎啸印啸声竟转向从虎头左耳发出，不偏不倚，正好在他自己耳边响起。
他发出虹印时唯恐虎啸声不强，已将威力驱至极致，现在自己全盘承受，还是贴近耳边响起，便是探虹境叩两经修为，也是承受不住，便即两眼翻白，软倒在地，不断吐出白沫。
四周观战的少年一片骇然，全料不到为什么会有这等变故，大部分人甚至没看清燕子服引动了七道虹元，只是见到一个照面间，封奇便倒在自己的虹印之下。
议论声纷纷响起，只是没人想得明白其中原委，看向燕子服的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忌惮。
很显然，他们眼中的废物在虹印一道的造诣远远超过了他们。
讲台上的黑幽水睁开了眼睛，眼中带着一丝惊异，他虽闭着眼睛，却感应得清楚，燕子服那七道虹元没入虎啸印中，正中虎啸印虹元联结薄弱处，生生改变了虹精、虹元冲突后的声波出口，将封奇震晕。
这固然有封奇虹印欠缺的缘故，可燕子服对虹元的领悟也是非同一般了。
燕子服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大步上前，连掴了封奇四个嘴巴，道：“这是你对南菲不好好说话的惩罚。”接着又看向雷铜。
雷铜虽然震惊燕子服的手段，不过他可是叩三经的境界，并不惧怕，正要上前应战，忽听黑幽水骂道：“够了，还不嫌丢人么？封奇，今天下课后在这里将虎啸印画一百遍。”
封奇兀自眼冒金星，听到黑幽水的话，不禁脸色苍白，虎啸印刻画不易，凝画一道就让他元神近乎衰竭，一百遍啊一百遍……
封奇看了看窗外，刚才虎啸印的动静太大，屋外来了很多其他班的人，燕子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光定在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锦绣，身长玉立，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涂成银色，色彩炫目。
雷家，雷银，看来封奇有些吃里扒外，竟然与雷家的人勾结。
燕子服正要抬手说话，忽地惊咦了一声，目光凝在右掌上，像是呆住了一般。
雷银不屑地看了一眼燕子服，转身便走，他身为甲班骄子，自然不会在意丙班之人。
他身边有一个身材妖娆的少女，一身红衣将玲珑体态展露无疑，引来无数少男的窥视，正是雷银胞姐雷霞。
雷霞回头又打量了燕南菲一眼，这才跟上，道：“这小子虹印倒是小有成就，也够嚣张，咱们要不要动手？”。
雷银摇摇头道：“何必脏了咱们的手，孽龙一脉从上到下都喜欢内讧，这废物自然有龙月商会的人收拾，我们何必理会？”
雷霞不屑地撇撇嘴，笑道：“也是，咱们还是努力修炼吧，万万不能输给雷金那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