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清晨中的山谷

  “顾小候爷可曾将它带回帝都?”晏长卫锲而不舍。
  顾卓沉默一瞬,微微摇头:“回来得太匆忙,未来得及带回。”
  晏长卫便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过头来,与姐姐一起逗弄着手中的小金貂。
  金貂认主,终生不悔。晏长青曾听闻外祖提及过,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做了这金貂之主。思及此,她便抬起头来,微笑看向顾卓,真心实意:“顾小候爷,谢谢你。”
  顾卓摆摆手,再不言语。
  晏长卫看了看天色,方惊觉大家在这谷中已逗留了大半天,见日头西斜,谷中光线渐暗,便招呼众人收拾好物事,齐齐归去。
  回到竹苑,晏长卫让下人将今日所获俱都拿到厨房归置。晏长青见众人俱都有些累了,衣裳上都沾上了泥土,便请各自回房梳洗,暂作歇息,待晚膳做好再让下人来唤。
  晏长青回院梳洗后,便自袖中取出那只如拳头般大小的小金貂,亲自喂它吃了两尾小鱼。又与慧心几个将它洗浴干净,晏长青又亲自将它裹在一块大绵帕里,吸干它身上的水迹后。便见金色的毛发显更加光亮,滑如丝缎一般。
  晏长青对这小家伙更是爱不释手,她在山中多年,从未养过什么小动物,便是谷中那些个小松鼠小刺猬如此可爱,她也只是偶尔去逗弄一番,从没想过要捉一只回来当宠物养。
  这只小金貂却是正月时,他与弟弟在谷中玩耍,远远便瞧见它在小溪边饮水。饮罢水,便在草地上跑跑停停、边嗅边看,不时昂首向四周张望,简直可爱得不得了。
  只是这小东西十分灵敏,她弟弟刚想蹑手蹑脚上前,却也只不过才刚抬起脚,它却已察觉,瞬间便消失在树林中。待她和弟弟施展轻功追赶过去,却已踪迹渺渺,再不复寻。
  如今,这只让她遍寻不得的小家伙此时就依偎在她怀中,用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在看着自己,不停吱吱低叫,她真是有说不出的欢喜。
  戊时一刻,厨房才堪堪做好晚膳,俱都是众人今日自谷中所获,故颇费了一些功夫。晏长青便让四姝去各个小院请客人出来共进晚膳。
  众人来到前院,进入精舍,果然便见食案上摆满的膳食俱是众人今日的劳动成果。除了笋、菌类的素菜,便是一个红烧兔肉、板栗山鸡、清炖娃娃鱼以及往时所猎的山珍腊味。
  因俱是山中野味,又是自己劳动所获,众人吃得十分开怀。尤其是那道娃娃鱼汤,味道鲜美得令众人都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一大盅鱼汤,被诸人一扫而空。
  晏长卫更是取出望舒先生亲手所酿的竹叶青来款待来客。这酒是望舒先生以汾酒作基,用谷中所特有的淡竹叶入味,再配以多种中药材酿制成。其独特香气,芳香醇厚,又不易上头,就连蒙丹娜都忍不住多饮了两盏。
  晚膳毕,待下人撤去食案,奉上热茶,众人便俱都坐在长案前,听季怀瑾与程易讲他们游历四国时各地的景致,地貌风俗与各种见闻。倒把个晏长卫听得入了迷,缠着他们问了甚多问题。
  直到晏长青以天色已晚,众人已劳累一天,这才把季怀瑾与程易二人给解放出来,相互作别,各自歇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晏长青便被怀中小金貂的吱吱声给吵醒了。她也不去叫慧心她们,自己梳洗完毕。便系上素色披风,带上风帽,怀抱着小金貂出了院子,往竹苑的大门行去。她想趁着众人未起,去谷中散下步。
  这是她自三年前养成的一个习惯,每次上山小住,每日清晨,她都要独自一人到谷中散散步,让谷中清新的空气包裹着自己,洗去她在帝都的一身疲累。
  晏长青缓缓步入谷中,任地上青草上的露珠打湿她的鞋子和裙裾,任翠竹上的露水将她青色的披风洇成深色。小金貂偎在晏长青的怀里,似是通晓人生,并不打搅它的新主人,只安静的伏着。
  晏长青漫步谷中,感觉到自己整个儿被谷中清新的带着微微湿气的空气包裹着。她微微仰起脸,微阖上双眸,感受着空气中特有的清甜。感受着微风轻拂过脸颊那清凉的触感。静静呼吸着谷中青草的芬芳,竹叶的清香。
  在谷中更深处的地方,此时正伫立着一名身长玉立的青年男子,清俊的眉眼下,一双温润的眼睛,此时正定定的望向前方,望向那如林中精灵般忽然出现在他眼前的青衣女子。
  他如同静止了一般,一瞬不瞬的望着前方那个被长可及地的素色披风包裹着的女子。从那风帽中露出的微微仰起的脸,容色舒缓而平静,纤长如修竹般的身形也如同静止一般,立在翠竹之下,一动不动。
  幽静的山谷中,便也如同静止了一般,只余淡淡的微风吹起青草芳香与竹叶的清香,在谷中轻轻环绕,也同时环绕住了那两个站得远远的人儿一般。
  忽然,那竹下临风而立的青衣女子若有所觉,忽地转过头来,一双淡然如水的眼眸带着一点淡淡寒芒,直直射向前方树下那清俊的青年男子。
  仿佛被青衣女子眸中淡淡光芒灼着了一般,白袍青年不适般的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眸中清润依旧,注视着前方的女子,微笑道:“晏姑娘,早。”
  晏长青也认出了前方那人,微笑点头:“季公子,早。”
  季怀瑾便缓步行了过来,行到晏长青面前,他比晏长青足足高出一个头,先是微微低下头看了晏长青一眼,清润的眉眼继而环顾着在这晨曦中寂静而空灵的翠谷,轻轻叹息。
  “在这山谷之中,俗世被隔离在外,时光像停止了一般怪不得,先人曰: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晏长青心中默默念着,低头一笑,掩去了眸中的的一抹黯然,带着一丝怅然:“可惜,我们为俗世所扰,只能偶来松树下,高枕石头眠。”
  季怀瑾心中微微一震,望着面前的女子那低垂的眼睑。他看不清女子此时眸中的神色,但却隐隐觉得眼前的女子此时低垂的眉眼之间,似是流淌着一丝淡淡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