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筹备
这可急坏了礼部尚书温浩,原本好不容易待到正月初六朝庭开印,便迫不及待的忙活起来,将礼部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员,包括衙役,都指挥得团团乱转。如今元宵节一过,他干脆便住到了礼部里。
虽然许多事情在去年秋时便已着手筹备,又有六局二十四司的鼎力配合,但如今距离寿辰仅一月有余,诸事纷杂,仍有许多未落到实处。
加之今年太后唯一所出的亲女毓荣长公主,也即是北齐皇后届时会携北齐王进京贺寿,朝廷上下严阵以待,额外增加的事务何其多。温浩只得向其他五部借人,抽调五部官员协助办理。
若说如今朝廷上下,最为忙碌的人是谁,温浩敢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所以,这段时日,温浩可谓是忙得脚下生风,走路都带飘的。头上原本并不茂密也不再黑亮的头发,近来也不知白了多少又掉了多少。
也幸亏他才刚过五十,身体还算康健,才不至于倒在这冗杂繁重的事务之下,以至因公殉职。原本性情挺温和,说话和声细语的一个老头,如今,说话基本靠吼。
再加上他好为人师,絮絮叨叨,乃至于礼部上下人等,只要一听到温老头的吼声,俱都头皮发麻,紧缩脖颈,生怕温老头逮上了自己,上来便是一通喋喋不休。
也幸亏他的左右待郎十分的给力,替他分担了大量的事务,当然,这当中,也有靠他吼出来的效果。
宫中,皇后带着淑妃,德妃,娴妃,领着六局二十四司也是忙过个停,太后寿宴期间的菜肴糕点,筵席器具,寿宴的装潢摆设,寿宴的歌舞安排,吉服首饰通通要过目。
淑妃,德妃,娴妃各负责二局,百头千绪,忙不应暇,一应事务,均要报备皇后所在的凤仪宫。凤仪宫的灯火常常至深夜才算熄灭。
因着太后的寿辰,朝廷上下,严阵以待,前朝后宫,忙碌非常。
皇宫中,真正清闲的宫殿,恰恰是老寿星正主儿的太后所居的德寿宫。德寿宫内,上下一应宫人,往常该做什么,现今便仍是做什么。太后往常里做些什么,现今仍旧是做着原来该做的。
就好比现在,德寿宫中一片静谧,宫人进出行走无声。后殿的佛堂一侧,太后半跪在书案旁厚厚的蒲团上,正在抄一册悲华经,孙嬷嬷则跪在侧磨墨。
佛案上供着观世音菩萨,供炉上缕缕香烟漂浮在半空,倒把旁边正襟危坐抄着经书的太后那苍老却保养保宜的面庞给衬出了几分慈眉善目。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都信佛了么。凭管前半生造了多少孽,又做下了多少有伤阴鹜的事,有多少贪婪,嗔恨,愚痴。老了老了,便开始烧香拜佛,以期洗清一身罪孽,往生极乐净土。
至于他们是否真心忏悔,是否心怀慈悲,那就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或者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才最清楚不过了。但是,他们诚心礼佛这一点,倒是毋容置疑的了。
良久,太后阁下笔,伸展了下双臂。孙嬷嬷见状,忙爬了起来,半跪在太后身后,轻车熟路的扶上太后的肩膀,轻缓地按摩揉捏着。
太后凤眸微阖,舒服得放松了身体,舒展开眉毛。孙嬷嬷正将注意力放在揉捏着太后肩膀的双手上,冷不防耳边传来太后的声音:”毓荣,也该自鼎城出发了吧。“鼎城,乃是北齐的国都。
孙嬷嬷的手微微一顿,心里默默盘算了下,笑道:”算着日子,长公主和北齐王也合该出发了。“”唔,从鼎城到咱们御京,紧赶慢赶,怎么也得要月余吧。况且,他们这次还带回了哀家的庆元和福秀,辎重繁多,照着这时辰,二月十二三,就该抵达帝都了。”
太后口中的庆元和福秀乃是毓荣长公主和北齐王所出的一双儿女,庆元王子年已二十一,福秀公主则刚满十八。这次也随父母入帝都给外祖母拜寿。
说到素未谋面的外孙和外孙女,太后原本略尖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丝丝缕缕笑意,淡化了那一点锋利,脸庞都显得柔和了几分。
“正是呢。”孙嬷嬷含笑附和,想到将要见到由自己一手带大的毓荣长公主,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孙嬷嬷也微微激动,轻声感叹:“恍惚觉得长公主似是昨日才嫁了,没曾想今儿个,一双儿女都已成年了。”
太后点头,深以为然:“难得他们能来这一趟,可得留她多住一阵才行。”
孙嬷嬷笑了:“长公主信中不是说了么,要在京中逗留至春狩结束了,方才归去,太后可以和长公主相处好长一阵时日呢。”
太后点点头,微微张开凤眸:“唔,晏鸣这一次也算是出了力了。不然,毓荣要想留到春狩,恐怕也有些难以如愿吧。”
孙嬷嬷忙不迭点头:“是呢,得亏了有晏相从中说和,不然,皇上哪能这般轻易应承呢?”
太后缓缓阖上凤眸:“晏鸣么,我才刚借着赐婚的由头,给他吃了一个闷亏。他呢,倒是硬生生就吞了,非但吞了,转过头来,还不是要帮着哀家和毓荣。”
“可见呀。”太后唇边浮出一丝冷笑:“晏家怎么也离不得哀家,自然,哀家也离不得晏家。咱们呀,早就绑了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了这个共识,哀家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晏家,也只有生生受着的份儿。”
说到最后一句,太后的略尖的嘴角,浮出了一丝狠厉之色。
孙嬷嬷顿时噤若寒蝉,放在太后肩膀上的手的力道都不由得轻了几分。这样的话,她是不敢接的,每每太后露出这样的神色,她的心都不由自主的微微缩起。
她是太后的陪嫁婢女,本就出身晏家,父母兄弟在世时,也是在晏家手下讨生活,如今她的亲人虽然都不在了,但对晏家毕竟仍有一份情感在。
入宫几十年,她帮着太后做了许多事,那手脚早就不干净了,心肠早已经变黑了。但对于晏家,她从来都心怀不忍,一方面,是她对晏家的感情,另一方面,晏家毕竟是太后的娘家,为着太后,她也不愿意伤害晏家。
但是,她又不能违抗太后的命令,她是太后的人,只能唯太后之命是从,况且她亲人俱丧,就连唯一的侄子也死于十几年前帝都的一场时疫,她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只能紧紧的依附着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