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博弈
她才不惜冒险,借着承帝来德寿宫请安之机,孙嬷嬷奉茶之际,她站在孙嬷嬷身后,暗使巧劲,让孙嬷嬷站立不稳且毫无察觉的将茶水洒在承帝身上。
孙嬷嬷是太后的心腹,也算是自小看着承帝长大,承帝纵有再多的气,也不致于发落到孙嬷嬷身上。
借承帝到侧殿换衣之机,她让早已候在侧殿窗外装作伺草的碧慧二姝,说了两句赞美太子善解人意,温柔知礼的话。她相信,以承帝的多疑,必会暗查。
果不其然,承帝通过暗查,很快便发觉了太后的居心,更猜到了太后的布置。承帝面上不露,却在中秋节宴上,出人意表的宣布出了太子妃的人选,为了彻底断了太后的念想,便连太子侧妃也选定了下来。
时值天子五年一巡守,承帝便以代天子巡视为由,中秋节一过,便将太子打发了出去。待得太子巡视归来,已是半年之后。
待太子返京之后,承帝又以太子将要成婚为由,日日将太子拘在东宫学习礼仪,并免去了太子进宫请安礼。
那年中秋宴过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太子。她原本以为太子既已被指婚,加之如今又成婚了,那点执念早已放下。却没想到时隔一年多,她居然会在这里,以被强掳来的方式,再次见到了太子钟离炎。
“臣女晏氏拜见太子殿下。”
晏长青恭敬的朝着钟离炎行礼,礼毕,直起身子,眸光笔直的射向钟离炎:”不知太子将我请到此地来,究竟所为何事?“
被那双淡然如水的目光所注视,钟离炎的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狼狈。但双目中炙热执拗之色更盛,紧紧的锁在晏长青的脸上:”青儿,我可算再见着你了”
“太子!“晏长青微微皱眉,截断了钟离炎的话:”您能好好说话么?”言罢,清淡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钟离炎。
在晏长青这样的目光注视下,钟离炎不由自主的顿住了:“好,我们好好说话。”
晏长青目光放缓下来,徐徐道:“太子,您深夜将我掳到这里来,可知道会有甚么后果么?”
钟离炎双眼执拗的看着晏长青,点头:“知道。”
晏长青低声一叹:“您既然知道,却还是做了。太子,您准备如何善后?”
“善后?”钟离炎目光仍旧不离晏长青的脸,喃喃出声。
“孤只想见你,想尽了一切办法孤想着你元宵节必定会出来,便提前让人守在你家门口,见你出来,跟踪你到朱雀大街,再命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你请到这里来”
钟离炎忽然咧嘴一笑,与脸上的温文敦厚格格不入:“自前年中秋宴一别之后,孤终于再得见你了。青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
晏长青再次截声:“太子,您现在见到我了,然后呢,您接下来打算做甚么?”
“孤要做甚么?”钟离炎敛去笑容,双目愈发炽热的盯着晏长青,语声中带着一股狠意:“你本就是孤看上的女人,孤要你嫁给我,孤要你做孤的女人!”
晏长青倏忽一笑,决定不再与他纠缠下去,缓缓的退开数步,自发髻上拨下来一支长长的玉钗。对于钟离炎这样的人,说得再多他也听不进去,还不如直面厉害,帮他分清利弊。
钟离炎脸色骤变,眸光顿时变得暗沉,望着晏长青不语。
晏长青扬了扬手中的玉钗,将尖长的一头对准自己的咽喉,淡笑:“我只要将它轻轻一送,便可化为一具尸体。您可以走过来,也可以唤人进来,我们打个赌吧,看是您和您的人快,还是我的手快太子,您要赌一把么?”
钟离炎的脸色更加难看。
“太了,我猜,您肯定还是想赌一把的罢。不过,我猜您想赌的,不是我命丧于此之后,您如何善后而是,您想赌我惜命,不愿死在这里,对吧。”
钟离炎被猜中心思,却仍是不言语,执拗的紧盯着晏长青不放。
晏长青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您猜得对,我的确惜命,比任何人都惜命。“
语气却忽然一沉:”可是,当我想到,我若不死,被您强掳而去,从此身败名裂,令我家族与祖宗蒙羞,百死不足赎其罪我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我选择此时死去,定然是最好的死法,最好的选择。”
钟离炎下颚的肌肉已变得有些僵硬。
晏长青微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么,接下来,就到了善后的问题了。您肯定想,我若不死,您便将我藏起来,让我终生不见天日。我若身死在此,您便来个毁尸灭迹,再将所有知情者悉数灭口,让人一把火将这院子烧得干干净净“”毕竟今夜是元宵节,到处张灯结彩,若是不慎走水,也无可厚非。如此一了百了,您再神不知鬼不觉的返回您的东宫,继续高枕无忧的做您的太子。”晏长青双手微微一摊。
“况且,我毕竟是在朱雀大街上失踪的,即便有人看到,也猜不出是何人所为。何况晏家与太后树敌太多,许多人都有嫌疑。但所有人都不会将您与我联系在一起,更不会想到我的失踪与您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你在此之前,就已做了周密的布署了吧。”
钟离炎脸色已黑如锅底,不知是否被晏长青说中心中所想。
晏长青淡淡一笑:“那么,再接下来,是否已有人发现我被掳,并且一路追踪而来了呢您肯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宫中侍卫的身手还是有保障的。“
晏长青清淡的声音继续响起:“但是,太子,您一定不知道吧。我与我胞弟之间有一种独特的传讯方式。在被您掳来的这一路上,我已沿途做了记号,我胞弟很快便会追踪而至。太子,您可愿赌一把,赌我胞弟能否在一刻钟内赶到此地?”
晏长青清淡的眼眸也始终停留在钟离炎的脸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的一丝变化。
“还是您以为,即便我胞弟赶来,你大可将我胞弟也一并灭口了?太子,您若这样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胞弟也许不够聪明,但一定不傻,他在追踪而来时,定然已设法通知了我父亲。“
见钟离炎的脸上的神色变得愈加阴沉,晏长青继续道:”我想,最多一柱香吧,我父亲便会带人赶到此地。太子,您可愿赌一把,您可有把握在我父亲到达之前,做好这一切的善后?”
钟离炎脸上神色不停的变幻。晏长青一口一个赌字,姑且莫论他愿不愿意赌,他的确已是被晏长青堵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阴沉的死死盯着晏长青。但双目中的执拗之色,却已开始消褪。
对付钟离炎这种软硬不吃的人,只能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原原本本,逐一陈列,再平实的铺在他面前,让他自己去选择得失。
至于在有些人眼里,什么情或爱,在没有逼到生死关头,或性命攸关时,大约是很重要的但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自己的尊荣,更重要不过自己的命。
晏长青缓下声来:“我固然难逃一死,可是太子,您的初衷,您今晚所有的筹划对应的最终结果,便是让我去死么?如此,您又从中得到了什么?而这一切真的是您想要的么?“”而当这一切大白于天下时,您又会怎么样呢?往轻了说,太子失德,纵是皇上百般维护,帝国的朝庭又岂容得下一个私德有亏的太子?“晏长青嗓音轻柔,如循循善诱。”往重了说,太子强掳当朝左相嫡女,并强迫致死,乃是重罪,您会立即被废掉太子之位,终生囚禁宗人府,您将失去现有的一切,以及未来可期的一切”
晏长青形状优美的唇瓣,缓缓的吐出了冰冷的话语:“以上两种情况,无论出于哪一种,您都将失去了太子之位。一个失去了太子之位的皇子,便像是一个士兵被剥掉了坚硬的盔甲,露出血肉之躯,忍受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
晏长青下了最后一剂猛药:“包括往后,新皇继位,他会放过曾为太子的您么?您愿意因您的一念之差,而把自己的大好人生与前程给断送掉么?””所以,太子,请您悬崖勒马,赶紧带人离开此地吧。我向您保证,没有人会知道是谁将我掳到此地,更不会有人知道您今晚曾出现在这里关于这一点,您不必质疑我,总要为自己的名声,以及家人的安危着想的。“
最后,晏长青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