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回信

  这一日午后,晏长青姐弟又再入深山,探查上次在谷中出没被他们追踪至后面深山便隐迹不见的紫貂,到傍晚才无功而返。
  用过晚膳,望舒先生乃是将外孙女留在了书房。
  待祖孙二人分案而坐,望舒先生开门见山:“我既依你的意思,将这门亲事作罢。那末”便指了指案上仍摆放着的思远先生的亲笔信,对着外孙女轻飘飘道:“思远先生的回信,就由你来写罢。”
  “呀?”晏长青愕然,有些反应不及。
  望舒先生站了起来,步出书案,没好气的道:“呀什么呀?你毁了我外孙女好好的一桩亲事,这回信不由你写,莫非还由我这老头子来写不成?”
  似想到了什么,又转身一指书案上的玉佩:“别忘了带走这信物。”言罢,再也不理晏长青,负手步出书房,飘然而去。
  被留下的晏长青,伫立原地,很是发了好一会呆。半响,跺了跺脚,拾起书案上的玉佩,关上书房的门离去。
  晏长青并未即时返回自己所居的院子,而是转到了外祖母所在的流素居。
  陈夫人仍未就寝,正倚在床榻上捧着一卷书在看着,见外孙女深夜前来,微讶:“怎的这时还过来?”
  晏长青恹恹:“外祖母,我想过来泡泡温泉。”
  陈夫人抬眼望了望外孙女,知她定是刚自她外祖父那里回来,不定在她外祖父那吃了什么排头,才会这般的神色。这种情形,已往已发生过很多次,陈夫人早已见怪不怪。
  想了想,陈夫人步下床,在角落的的柜子里取出一包药材,递给晏长青:“这是我新晒的药包,泡在池里,十分解乏提神。””谢外祖母。外祖母早些歇着吧,青儿告退了。”晏长青双手接过药包,行礼退出。
  继而沿着后廊一直往里走,至尽头,打开一扇石门,便见温湿雾气袭来,带着微微呛鼻的硫磺味。晏长青沿着脚下的石阶蜿蜒而入,前方便见分砌而成的几间石室。
  晏长青步至第三间石室,推门而入,再折身关上门。便见脚下一方比浴盘还要大上两倍的方池,池中烟雾萦绕。
  晏长青沿着池边行至上方一洼水槽内,蹲下身子,将手中药包悉数倒入槽内,再看着水槽里温热的水缓缓注入池中。
  便退回池边,缓缓退去衣衫,步入池中,慢慢的沉入水中,靠池而坐,双眸微闭,将头颅缓缓的靠到石壁上,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在池子四周弥漫。晏长青放缓呼吸,只觉鼻中清香怡人,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异常的舒适,灵台清明一片。
  约莫一炷香功夫过去,晏长青便开始觉得身子越来越热,原本洁白的肌肤已被熏成粉红色,鼻尖上已沁出密密的汗珠来。
  晏长于这才站了起来,步出池子,取过一旁洁白的棉巾,拭干身上的水渍,再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系上披风,沿路而回。
  待回到自己的院子,素心慧心等候多时。见晏长青归来,素慧二姝忙急急迎着自家姑娘入室内。素心闻着晏长青身上传来的硫磺味,便知姑娘定是刚泡了温泉。
  便又步出房外,打上热水,服侍自家姑娘沐浴。慧心则准备着沐浴的衣衫诸物。待得晏长青浴毕,一个取过棉帕,一个移近熏笼,忙着绞干自家姑娘那的长长墨发。
  一顿忙碌下来,晏长青便挥退素慧二姝,坐到书案前,取砚研墨,铺开信纸,提笔凝思,片刻,便奋笔疾书起来。
  次日清晨,用过早膳,晏长青姐弟俩便已收拾好诸行李物事,告别望舒先生夫妇,搀扶着晏老夫人,登上马车,下山返城。
  未及正午,马车便已进入了城门。将近朱雀大街时,晏长青叫停了马车,唤过慧心,取出一封信件,只见信封封漆处盖有望舒先生的小印。
  晏长青将信件递给了慧心,吩咐道:“你就在此下车,带上两个仆役,走一趟云来居,将此信交给怀瑾公子。你记着,见到人时,要言明你自己的身份,且言明是奉我外祖父之令,前来送给思远先生的回信,切记切记。”
  顿了顿,又道:“怀瑾公子你是见过的,你务必将此信亲自交到季怀瑾的手中。”
  慧心郑重点头,将话复述了一遍,见晏长青满意点头,便下车而去。晏长青他们则继续往城西家中赶去。
  前方,矗立在朱雀大街的云来居,却仍是人来人往,生意好得出奇。与一楼大堂的暄闹所不同的是,二楼与三楼却相对平静。尤其是三楼,整个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一字号雅间里,不出意外的,顾卓,季怀瑾,程易皆在里面。顾卓正襟危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
  程易则跪坐在窗下,案上摆着一堆账本,正在边看着账本,边划拉着算盘。季望舒则倚在另一边的长椅上,手中握卷,神态最是悠闲。三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互不打搅。
  忽然,室外传来掌柜有节奏的敲门声。程易便放下账本,唤人入内。
  掌柜甫站定,便恭敬回话:“少东家,适才楼下来了一人,自称是左相长嫡女的婢女,奉望舒先生之令,前来求见怀瑾公子。”
  室内三人,俱都顿住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掌柜。掌柜被三双眼睛齐盯着,却不知何故,额上沁出汗来。
  程易方醒过神来,让掌柜将来人唤上来。便转过身子,对着另两个人呆呆道:“我没听错吧,晏长青的婢女,奉望舒先生之令前来找你这是几个意思呀?”
  季怀瑾‘啪’的一声合上书卷,站起身来:“她这是开门见山,她既知我们早已知晓了她的身份。干脆便大大方方的亮出她的身份来。”
  程易又是一呆:“这是要打脸的意思?”
  那边,顾卓也已自书案旁站起,阔步行了过来:“她这是在告诉我们,她已猜到我们那日在护国寺的后山上,听到了她主仆三人的对话。”
  “所以呢?”程易呆呆。
  “所以,既然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已暴露于我们面前,便再无隐瞒的必要,于是堂堂正正的亮出了她的身份,向我们释放出一个信号,她对此无所惧。”季怀瑾接着道。
  “所以呢?”程易继续追问。
  “所以,她抬出了她的外祖父——望舒先生。如果我们因此而对她有所危害,她的外祖父也可以利用在朝中的影响力,对定国候府予以必要的反击。这是她释放出的第二个信号。”顾卓补充道。
  “所以呢?”程易孜孜以求。
  “她亮出了她的身份,又抬出了望舒先生,并送来了回信。这封信,想来应是给我祖父的回信。毕竟我前日里才携了祖父的亲笔信上宗山求见望舒先生,以化解定国候府因抗婚一事引发的不良影响。”季怀瑾接着道。
  “她遣贴身婢女送来的这封信,便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这是她释放出的第三个信号。”最后,顾卓如是说。
  程易已听得呆住了:“这晏家小姐,连送封回信都送得如此曲曲绕绕的。她是心有七窍,还是比比干还多出一窍来?”
  又抬手指向顾季二人,不住点头:“嗯,你俩也不遑多让。”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了掌柜的敲门声。不一会儿,便见掌柜身后跟进来一个婢女打扮,年约十七八岁的姑娘。
  顾季二人抬眼望去,可不正正是那日在护国寺后山跟着晏长青的其中一个婢女么,挺聪明的那个,似乎是叫慧心来着。
  只见慧心走上前来,工工整整的向三人行礼毕,便行至季怀瑾面前,隔着尺多的距离,不卑不亢的开口:“公子,婢子乃左相府长嫡女身边使唤的人。奉望舒先生之命,前来送信,还请公子将此回信送到令祖思远先生之手。”
  言罢,双手奉上信件。
  季怀瑾接过信件,温声道:“我定将此信送到家祖父手中。请代我谢过望舒先生,也——谢过你家姑娘。”
  慧心点头称是,告退而出。
  顾程二人,包括季怀瑾本人的目光,齐齐落在手中握着的信件上。却俱都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