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 章 竹苑访客
朝廷也早已封了印,官们们难得空闲,权贵世家之间,走得比以往都要密些。尤其是那些有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更是频频互动,宴席不断,借以联络感情,维系关系。
正月初二,是出嫁女儿带着丈夫、儿女回娘家拜年的日子。
晏家也不例外,一大早,主人纷纷外出。先是二老爷晏翌一家,继而是三老爷晏良一家,纷纷出动,回岳家拜年。尤其是晏长安,素日里常常粘着长姐不舍得分开,如今得回外祖家,也是高高兴兴的随父母而去。
晏鸣便命人紧闭门户,留下大管家应酬亲朋往来,并数十得力忠仆与护卫看家护院。便与夫人一道,直接携了老母亲,带着晏长青姐弟俩上了宗山,一方面是给岳家拜年,一方面也打算在宗山竹苑小住。
毕竟望舒先生所居的后山山谷有大片的温泉,谷中温度比之城里要暖和许多。且谷中翠竹葱郁,是冬天里不可多得的美景,十分适宜老人家居住。
晏长青姐弟俩为此十分兴高采烈。毕竟,他们最看重的至亲,祖母、双亲、外祖父以及外祖母全部聚在一起,共叙天伦。这样的机会,实在难得,理应珍惜。
尤其是晏长青,眼见父母与自己皆是难得的抛开京中诸多纷杂,躲在山上无人打搅,便完全放松了下来,那天性中的跳脱,便也被悉数的放了出来。
整日里,除了日常陪伴三位老人与双亲,便是与弟弟一起,流连谷中,小溪捕鱼虾,挖冬笋,抓松鼠,逗刺猬甚至为抓一只误入山谷的紫貂,不顾严寒,追至深山。
长辈们难得见姐弟俩玩得如此高兴,故也不多加干涉。反正这一片山林俱是这姐弟俩早已玩熟了的。再加上他们深知晏长青姐弟俩再是玩闹,也总有个分寸,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此过去数日,朝廷将要开印了,晏鸣夫妇毕竟各自担着一大摊事,不宜离开太久。故便留下晏长青姐弟侍奉老母亲及岳父母,夫妻二人先自归家。
这一日,是冬日里少有的晴朗。一大早,晏长青姐弟俩便一身轻装,背着药篓,往深山里为外祖母采摘几种冬日里特有的草药。
陈夫人身有寒症,每到冬天多是窝于自己的院落,轻易不外出。陈夫人所居庭院的后方,正靠着那温泉处,故此处比之竹苑前院不知暖和了多少,故而晏老夫人也住在那处附近。
刚过正午,姐弟俩便已满载而归。刚跨入竹苑,便听闻前方传来外祖父爽朗的笑声以及有男子清润的说话声。
姐弟俩好奇心起,未及解下药篓,便转过竹廊,踏入精舍大门。入眼便见一名身着白袍的青年男子,正背对着姐弟俩而坐,与坐他对面的望舒先生不知正说着什么。
姐弟俩面面相窥,外祖父虽生性洒脱,却教学甚严,对学生多是不辞于色,少有在学生面前如此畅怀的时候。这白袍青年到底是何许人,居然能逗得外祖父如此开怀?
时值正月时分,元宵节都未过,又是谁会冒着严寒上这宗山上来拜见外祖,并且还得蒙外祖亲自接待呢?
要知道,外祖所居的后山竹苑,极少召见外人,能得进入竹苑的,至多便是外祖那为数不多的几个至交好友,且每一个都是世所景仰的当世鸿儒。这个白袍青年,到底是何方神圣?
姐弟俩正在啧啧称奇之时,那白袍青年听到了声响,转过脸来,看到晏长青姐弟俩,便站了起来,含笑望向他们。
望舒先生这才看到姐弟俩,便向姐弟俩招了招手,唤他们上前。
见那姐弟俩走上前来,那白袍青年素来淡定自若的脸色却难得的一怔。
这姐弟俩一身布衣,墨发俱是简单的束于脑后,身上多处沾有泥土,尤其一双棉靴,尽是泥泞,朴素如乡野之人。若非认识,单看这一身形容,谁能想到他们竟是出身书香之家,贵为相门子弟,乃当世大儒之后?
此时,姐弟俩双双站在这清雅的精舍里,却落落大方,目光清正,不见一丝窘迫之色。如陋室明珠,熠熠生辉,与这一室清雅古朴的摆设,竟是意外的合衬。
与此同时,晏长青姐弟俩也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白袍青年。白袍青年身量颇高,面容清俊,气质温润如玉。只是姐弟俩面对眼前人的好奇却不尽相同。
晏长卫想:这人是谁?
晏长青想的却是:这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未及这姐弟俩多想,望舒先生已含笑指向他们,对那白袍青年道:“怀瑾,这是我的两个外孙,晏长青,晏长卫。”
又转首对姐弟俩道:“青儿卫儿,这位乃是江淮书院山长思远先生的嫡长孙,季怀瑾。”
姐弟俩便压下心中惊诧,双双上前见礼,白袍青年亦含笑回礼。
双方厮见完毕,晏长青便转向望舒先生:“外祖父,我和大弟刚自野外采药归来,形容无状,恐冲撞贵客,且先下去梳洗一番,再来见客罢。”
待得望舒先生颌首,姐弟俩便行礼告退。
白袍青年季怀瑾含笑目送晏长青姐弟俩离去,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了,方又转身坐下,与望舒先生继续刚才的话题。很快,精舍中又传出望舒先生爽朗又欢畅的笑声。
出了精舍,转入后院,姐弟俩方才两两相望。晏长卫奇道:”姐姐,这大过年的,怀瑾公子竟就跑来宗山竹苑,究竟是做甚?“”他来意如何,一会自有分晓你且先去梳洗吧。“
晏长青打发走弟弟,自己则将药篓里的草药取出,悉数拿到井边清洗干净,然后便取出铡刀,坐在院中将草药一棵一棵的切成段。
“这草药未及晒干,便要先切成段了么?”一声清润的男声冷不防自晏长青身后响起。
晏长青手一顿,眼前便已蹲下来一个人。抬眸看去,只见对方已握起一把切好的草药,含笑看向她。
伸手不打笑脸人。晏长青放下铡刀,抬手指指脚边的草药,逐一介绍:“这叫雪见草,这叫天冬,这是百及,这个是金毛狮子这些药材只适宜冬天采摘,或切段,或切片,或煮,或熏。”
“如此。”季怀瑾微笑,不再说话,伸出一双指节分明的手,将簸箕上已切成小山丘般高的草药轻轻铺平。修长的指尖在墨绿色草药的映衬下竟是意外的好看。
晏长青也不阻止,低下头去,继续认真的切着草药。
季怀瑾偶尔问起药理,晏长青也是认真回答。两人如初识般的交谈,客气而有礼。两人的对话并不多,一问一答之间,自然而自然,相互之间,竟是毫无拘束之感。
这也难怪,怀瑾公子,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但凡与人相处,必能令对方如沐春风。晕长青自幼得望舒先生教导,虽是女流之身,又岂是泛泛之辈,只要她愿意与之交谈,对方是很难不生出好感的。
两人俱是有志一同的,并不提起那次在云来居的初见。仿佛这一次,才是他们的初次相识。
这两个人,一坐一蹲,一个忙着切药一个帮着铺药,仿佛配合默契,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显得分外的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