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守岁

  清风阁,地处碧水池边,乃一临湖水阁。本种着一池碧荷,在荷香满池的七月时节,乃是晏家人避暑之地。到得冬天,荷叶枯萎,池水结冰,便再无人光顾。
  时值除夕之夜,已寂静了大半个冬天的清风阁却难得的热闹了起来。三面临水的阁子,只留下背风的一面,其余两面皆用厚实的帷幔围了起来。正面则面向已清理完枯荷结了冰的碧水池,映着檐上高挂的红灯笼,听着远处时断时续的鞭炮声,倒是颇有几分新年的气象。
  阁内四处摆放着炭炉,炉里熊熊炭火燃烧。阁内正中位置,摆着一张长形食案,案上摆满各色片得薄薄的肉类及几种素菜,圆桌正中位置,架着一口暖锅,锅下炭火旺旺,锅上汤水沸沸。
  晏家第三代孙辈皆聚集于此,晏家这一代最年长的孩子,年满十八岁的左相晏鸣嫡长女晏长青,被一众兄弟们围着,坐在上首。
  晏长青的左首坐着十五岁的胞弟晏长卫,右首紧靠其而坐的则是晏家老三晏良的小女儿,也是晏家这一代最小的孩子,年仅九岁的晏长安。其余则依次坐着老二晏翌的一对双生子,十三岁的晏长平和晏长宁。依着晏长宁坐的则是老三晏良的长子,只得十一岁的晏长信。
  虽是冰天雪地的寒夜,但三面遮挡,阁内有炭火,众人又穿得十分厚实,围炉而坐,涮着食材,喝着热汤,高声谈笑,倒也十分畅快。
  晏长卫作为长兄,平时在胞姐面前虽偶有调皮,但在弟妹们面前,却是不自觉的承担起长兄的职责来。清风阁的一应安排打点,均出自他手。
  晏长青虽是长姐,倒是乐得自在,喝着热汤,任是看着胞弟各种安排支配,一点儿要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又加上年长这些弟妹们数岁,故并不多话,只微笑的听着弟妹们说笑。
  晏翌的一对双生子,虽相貌一模一样,但性情却大不相同。晏长平为哥哥,温文尔雅。晏长宁为弟弟,则十分活泼好动,是这一辈兄弟中最为调皮捣蛋的一个,自小闯祸无数。
  兄弟俩虽性情不同,感情却极好,每每弟弟闯祸,哥哥倒常帮弟弟打掩护。当然,若然他闯下了什么祸事,也定是毫不客气的推出弟弟来背锅。偏晏长平自小便老成持重,是众人心目中的乖宝宝,长辈们倒是悉数相信他这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儿。
  晏长宁自小到大,大大小小所做闯的祸事,起码有相当一部分是晏长平的杰作。也是怪了,兄弟俩一个甩锅甩得心安理得,一个背锅背得理所当然。按晏长宁的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晏家上下,也只有晏长青姐弟俩知道这一对双生子的真实面目。按晏长卫的话说,老三看着顽劣,但实则内心纯良。老二顶着一张良善面孔,但内里却是蔫坏蔫坏的。
  晏长平学业甚好,早定了将来走科举之途,以十三岁之龄,已过了临川书院的入学考试,待得过了年,便要和长兄一般入临川书院求学,故只拉着长兄不放,与长兄讨论学问,打听书院入学诸事。
  晏长宁虽幼承庭训,学业不差,但却志不在科举,反而对学武兴致更大,自小便跟着家中护院学武,晏翌以为可强身健体,倒也并不十分阻拦。
  但未想晏长宁十岁那年却立志将来从军,以挣军功立世。晏翌方才大惊失色,晏家百年来书香传家,从来走的都是科举之路,何曾出现过一个弃文从武的人。
  晏翌为此对这个儿子先是苦口相劝,再是威逼利诱,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晏长宁性子极拧,晏翌无论如何也拗不过儿子的性子来。为此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条,夫妇俩为此操碎了心。
  彼时晏老太爷病重卧榻,晏鸣便将两个弟弟叫到书房,兄弟三人在书房里有了一番深谈。甫出书房,晏翌便亲自前往帝都最大的武馆,花重金为儿子请来武馆的老师傅。并与儿子约法三章,习武可以,但白日里扔照常到学堂上学,功课一件不可落下。
  这可把晏长宁给乐坏了,便痛快答应。每日起得极早,白日进学,早晚随老师傅习艺,竟也一直坚持了下来,非但身体锻炼得十分壮实,功课竟还比以往要好,晏翌这才真正满意。
  晏良的长子晏长信,虽年纪尚小,但自小跟在父母身边,看父母管理家中庶务,生意往来,耳濡目染,倒是显出了天份和兴趣来。虽和长兄们一般自小入学堂求学,但也早已立志将来要子承父业,掌管晏家大小庶务。
  因有了晏长宁的前车之鉴,晏家长辈们倒也是听之任之,并不加以反对。但该上的学仍是要上,该学的功课一件不少。晏良但有空闲,便将儿子带在身边,有意识的开始培养儿子打理庶务。
  晏家这一代的孩子,虽性情各异,却各有所长。
  晏长青未及四岁便离家养在外祖身边,晏长卫也是未及十三岁被接入临川书院。晏长平兄弟、晏长信也是自小便入学堂。除过年过节,平时少有聚到一块,但兄弟姐妹们的感情却仍是很好,故十分珍惜在一起相处的时光。
  外头冰天雪地,但清风阁里却火炉正旺,热气盎然,欢声笑语一片。大家都停了箸子,兴致颇高的听着晏长宁说着京中新近流传的一则趣闻。
  “话说,顾小候爷被禁足二月有余,十一月上头,皇上便以年岁将近解了他的禁。不久,定国候父子便上门拜访文老国公,那文家大小姐文韶见之,便对那顾小候爷上了心,不久便求到文老国公跟前,求祖父促进与顾小候爷的姻缘。”
  晏长宁喝了口热汤,看了长姐一眼,继续道:“文老国公倒极是欣赏那顾小候爷,但无奈那前一阵闹得沸沸扬扬的抗婚事件,眼下又哪里是提起婚事的好时机嘛。”
  听到这里,众人目光皆齐齐落在晏长青面上。见弟妹们眼中俱隐隐有关切之意,晏长青轻轻挥了下衣袖,笑道:“都看着我做甚,我正听得入味呢,三弟,你继续说。”
  众人见长姐笑得那般云淡风轻,可见是真的不在意,俱都放下心头那仅剩的一点担忧,又齐齐将目光聚到晏长宁身上,催着他继续。
  “文老国公忧于当下朝势,虽极疼惜这唯一孙女儿,却也只能强自按下。但不想那文大小姐却是个自小没了父母,被文老国公夫人惯坏了的,又哪里肯依。”
  晏长宁轻轻一哂:“于是便找了个机会,找上定国候府,还抬出了祖父,说是代祖父回访顾家。”
  “后来呢,后来呢。”晏长安听得有趣,急不可耐的迭声追问。
  晏长平轻拍了一下幼妹头上的小包,淡声:”还用问么,定国候府无一女眷,自然会被拦在府外,不得其门而入。“
  “的确如此。”晏长宁接着道:“想那顾家一屋子全是莽汉,一个女眷也无,别说女眷,就是年轻的婢女也找不出一个儿来。除非定远候不要脸面了,才会将人迎入府来。“”顾家无女眷,定国候父子又不便出面,想来,应是派了年老的嬷嬷出来支应的罢。“晏长信年纪尚小,却是兄弟中最懂人情世故来往的。”四弟所料不差。“晏长宁轻击了下案台:”顾家很快便出来了个积年的老嬷嬷,话没说上两句,当即就领着侍卫,亲自将那文大小姐给送回文国公府了。“”原本此事到此,也应告一段落了。想那顾华两家是世交,顾家断然是不会声张的。但谁知道“说到此处,晏长宁面上显出一丝古怪之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