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夜谈

  深夜,竹苑。
  除初冬的山风带动竹叶舞动的沙浪声外,四下皆静,各院中人人皆已歇息。廊上挂着的风灯在风中轻轻晃动。
  灯光晃动间,只见廊下走过来一抹纤长的青影,再转入竹廊尽头,在竹苑的最深处,消失不见。
  竹苑的最深处,是一个布置清简,却占地颇广的院落,院门正上方挂着的竹匾上刻着三个:流素居。
  院中四周,植满翠竹,正是陈夫人的居所。看院中布局,竟与晏相府中,晏大夫人所居的惜竹院有几份相似之处。
  晏长青无声步入院中,关闭院门,转身。只见院子一侧,一人正负手站在一株碗口粗的竹子下。听见声响,转过身来,夜色之中,一双眼眸闪闪发亮。正是晏长青的外祖母——陈夫人。
  见得外孙女进来,陈夫人不发一言,身形一晃,已立于外孙女面前,化掌为刀,朝着外孙女就招呼过去。晏长青纤腰一拧,旋身闪过,只听得’铮‘的一声轻响,晏长青手中已握着一把软剑,揉身而上。
  祖孙二人,便在这寂静长夜里,在这无人的院中,无声的过起招来。招式之间,两人的身形越来越快,到得最后,只隐约可见两抹青影在半空交缠,掌风所至,竹叶飞舞,淡淡剑辉乍隐乍现。
  一柱香功夫过去,只闻两声清叱,空中交错缠斗的两道身影,快速分开,各自飘落,立于院中。而此刻院中地面上,已铺满一层青翠的竹叶。
  晏长青发丝微乱,胸脯微动,轻轻喘息着将软剑环于腰上,竟赫然成了一条淡青色的腰带。陈夫人则负手迎风而立,呼吸平稳。眼中隐有满意之间,含笑望着外孙女。
  “还不错,现如今,你与我对招,已能够保证一柱香之内,不至落败。”陈夫人步到外孙女面前,将外孙女因刚才缠斗散乱额前的一缕碎发挽于耳后:“看来近日,你虽不至于潜心修炼,倒也没有把功夫落下。”
  见外孙女面带愧色,陈夫人又笑:“虽说,以你之骨格悟性,若潜心修炼,当不至此。只是,你如今身处晏家这一旋涡之中,劳心劳形,又如何能静心度日。”
  晏长青忙抱着陈夫人肩膀,轻声撒骄:“外祖母,我在晏府,每日夜里,都在修习您传授的内功心法,一天也没有懈怠过。”
  “是,是,是。”陈夫轻点外孙女额角,取笑:“我听丹心说,你常因晚起,倒惹你祖母为此挂心。想来,皆是因修习心法所致,对吧?”
  晏长青满脸坦然:“那是自然的。但祖母疼我,父母纵我,叔婶容我。晏府之中,倒也无人为此多说半句,外祖母莫忧,我有分寸,只是偶然晚起罢了。“”你有分寸就好。”陈夫人轻笑摇头:“只莫让人传出话来,说晏相家的小姐,毫无闺容,每日必睡到日上三竿方起你自己不在意,也得为晏家多些着想才是。”
  晏长青放开外祖母,连连作揖:“是,谨尊外祖母命。”
  似想起什么,忽眉尖一蹙:“外祖母,近日,我于内功心法方面,却如入瓶颈,难有寸功。我找到母亲,母亲说,我的内功心法,即将突破第一层。但以她之能,尚不能助我突破,需找外祖母您方可。”
  陈夫人闻言敛容,伸手一探外孙女手腕,半响,微微点头,眉眼之间,尽是欣慰:“你以十八岁之龄,已将突破第一层,即将到达第二层,实属难得。”
  “古家内功心法,世间独有,只有三层。突破第一层时,如有同样修习古家心法之人助之,方能更快突破锢桎,进入第二层。”旋即,反手握外孙女手腕,快步向室内走去:“走,到外祖母房里,我来助你。”
  陈夫人室内,靠窗长榻,祖孙二人盘膝而坐,闭目吐息。陈夫人开始助外孙女运功,很快,祖孙二人头上淡淡青烟渐起,额上汗出如桨,很快便汗湿重衫。
  约莫一柱香功夫后,方缓缓收工。晏长青轻吐内息,只觉灵台一片清明,经脉气息流转,体内一片轻盈。缓缓睁开双目,一双淡然如水的眼晴,却比以往更加湛然。
  对面,陈夫人目带欣慰,含笑看着外孙女:“青儿,恭喜你,古家心法,你已进入第二层。相信以你之禀赋悟性,勤练不缀,进入第三层,也是指日可待了。”
  闻言,晏长青那向来平和沉静的面容上,也不禁露出欣喜之色。却见外祖母正静静的看着自己不语。
  晏长青诧异,望着外祖母,轻声:”外祖母,您怎么了?“
  陈夫人沉默片刻,方道:“青儿,自小,你对外祖母的过往一无所知自小到大,你虽不问,但我知道,你一直好奇你外祖母来自何处,对吧?”
  晏长青闻言,忙坐直身子,点头:“确是如此。”
  世人只知,陈夫人来自民间,习得一手好医术,乃望舒先生外出游历所识。除了知道陈夫人身负医术外,世人对陈夫人一无所知,不知其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即便亲如晏长青,也只知道外祖母姓古,除一身医术外,还身负绝学,但也仅止于此。故此,晏长青一直好奇外祖母的娘家究竟是何许人家。
  陈夫人轻抚外孙女鬓发:“倒不是外祖母不愿说与你知。只是,外祖母想等你长大成人了,再择合适时机,将我的过往,说与你听。”
  陈夫人微抬起头,望着窗外如墨夜色,陷入回忆:”古家,乃立世江湖数百年的武林世家,也是杏林世家,其历史可追溯至前朝,但真实情况,因年代久远,已不可究。“”近百多年来,古家人才凋零,隐世而居,几乎不在江湖中走动。故江湖中知道古家的人,已所剩无几。即使老一辈的人,也以为古家早已湮没世间,再不复寻。“”古家,到了我这一代,便只剩我一个了。“陈夫人轻叹:”十五岁那年,我的父母相继亡故。我在父母墓前,结庐而居。三年孝满,我便走出深山,开始行走江湖。“”我游历江湖,所用皆是化名,故江湖中,无一人知道我的身份来历。“忆起年青时的经历,陈夫人嘴边牵出一丝颇为怀念的笑容。
  “那一段时日,我游历天下,遍走四国。我一路游历,一路行医,赏天下风光,吃天下美食,日子过得颇为快活。我从不在世人面前显露武功,只以医术救人。“
  “遥想当年,快意江湖,行医救人无数。”“陈夫人轻声道:”我便想,当我在外面历练够了,或是累了,我便去收养一个孩童,带回古家,如父辈们一般,继续隐世度日。我本以为我这一生,就那样自在的过下去了。“
  陈夫人顿了顿,微笑道:“直至,我在一荒废古刹,遇到了同样出来游历的你的外祖父。那时,你外祖正遇上劫匪,你外祖父的仆从护主而亡,你外祖父也被劫匪砍伤。见此情形,我为救人,便以黑纱蒙脸,第一次在世人面前展露武学,挫伤了劫匪,救下了你的外祖父。”
  接下来的一切,便很好理解了。貌美的年青女子,救下了风华正茂的英俊青年,并悉心医治。朝夕相处间,俩人情愫暗生,两情相悦,互许一生。
  望舒先生出身名门,又少年得志。其家族又怎会允许他娶一个不明来历的女子。但望舒先生不为所动,脱离家族,迎娶心上人。自此,望舒先生携妻入临川书院,教书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