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来居
落座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的云来居,环境布置风雅,素以选料严谨,制作精巧,菜式精致而著称。向来是京城达宫贵人,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虽价格不菲,依然客似云来,有时来得晚了,未必有位置,尤其三楼雅间,更是需要预订。
三楼,长廊尽头的一字号雅间,一向房门紧闭,从不对外人开放。此时,却房门大门,训练有素的伙计在掌柜的带领下,手捧佳肴美酒,鱼贯而入,又迅速退出,落在最后的掌柜又旋身亲自将房门关闭后方离去。
一字号雅间颇为宽敞,只见入门便是一道山水屏风。转过屏风,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黄花梨木方形食案,此时桌上布满美食。
房间正中,一排长长的同色黄花梨木博古架,将诺大的空间一分为二,里侧,想来应是内室。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一些或精致或古朴的物件,架间开设门洞以供人出入。
靠里墙下方设一书案,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等物。旁边一只古朴的铜质麒麟香炉,淡淡的香烟自兽口缕缕而出,一闻便知是珍贵难寻的沉水香。整个房间摆设精简,布置得古朴清雅。
此时,临窗方食案下,对坐着两名青年男子,一着玄衣,一着白袍。玄衣男子面容冷峻,白袍男子气质湿润,赫然正是昨日护国寺后山出现的那两个人。
这两人不是别人,玄衣男子正是近来京城传闻的主角之一,定远候府的顾小候爷顾卓。白袍男子则是名满天下的怀瑾公子,出身江阴季氏的季怀瑾。
两人执盏握箸,啜着樽中美酒,动作优雅,慢条斯理的吃着桌上食物。未几,季怀瑾放下箸子,奇道:“午时都过了,程易这小子怎的还不来?”
话声刚落,只听得雅间大门“嘭”的一声被打开,又“啪”一声被关上。人未到,声先传:“我来啦!”随即自屏风后转出一个人,着一袭红袍,玉冠束发,面如冠玉,俊秀非凡。
“饿死我了!”只见这红袍青年如一阵风般卷到两人桌前,一把夺过顾卓手中盏,仰脖一饮而尽。随即砰一声坐下,抬起箸子,对着满桌吃食,开始风卷残云。一系列动作,做得有如行云流水。
顾卓也不在意,放下箸子,另取一盏斟满,又顺手替一旁的季怀瑾斟满。两人神色不动,兀自饮着盏中酒,也不说话,只闲闲看着红衣青年狼吞虎咽。
半晌,红衣青年才放下箸子,又灌下一盏酒,这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季怀瑾方悠然出声:“程易呀程易,你程家好歹也富甲一方,你更是这云来居的少东家,怎么每次吃起饭来都像饿鬼投胎,你前辈子是饿死的乞丐么?”
程易浑不在意,举杯而饮,摇头晃脑:“怀瑾呀怀瑾,你要知道,这世上,唯女人,美食与酒,不可辜负也!”
顾卓终于出声:“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自然是打听好了,”程易执起桌上手帕抹了抹嘴,神色一正,道:“我正是为此而晚了来。”
程易将帕子往案上一丢:“晏长青,左相爱女,也是望舒先生的外孙女。长到三四岁时,身染重病,遍寻名医,而不得治。最后被望舒先生亲自接回宗山临川书院后山,由望舒先生的夫人亲自医治调理。晏长青在山上一呆十二年,至十五岁,也就是三年前,其祖父晏知晏老大人老病逝,晏长青方才返回晏家。”
季怀瑾皱眉:“你是说,这十二年间,晏长青一直居于山上,从未回过晏家?”
“对,这十二年,她一直居于临川书院后山竹苑,从未回过晏家。“程易啜了口酒:“但这十多年来,晏相与夫人却每隔一段时间必上山一次,每次都住上数日,名为探望岳父母,实与女儿相聚。””甚至晏知老大人,也偶然上山,至于是去拜访望舒先生,还是去看他的长孙女,就不得而知了。尤其他病逝前那几年,就更频繁些,每次上山,都会住上一些时日。”
“传闻晏知老大人与望舒先生既是亲家,又是知己,两人是相交了几十年的老友。”季怀瑾沉吟:“若说他常上山访友,倒也说得过去。”
程易点头:“归家三年,晏长青也甚少居于家中,一年之中,大多数时间还是长住山上。即使住在家里,除非太后召见,否则也是足不出户,更从不参加京城权贵世家的宴会。“
季怀瑾轻敲案桌:”晏家女眷一贯低调,晏长青从不露脸,这倒也不引人注目。世人对于晏家小姐,实在知之甚少,连晏家小是圆是扁是胖瘦都不得而知。”
又瞄了身旁顾卓一眼,笑道:“直至太后赐婚,顾小候爷奋而抗婚,晏家小姐这才开始名动京城,一发而不可收拾!”
“正是!”程易大笑:“眼下京城风头最盛的两人,一个是晏家小姐,另一个则是我们的顾小候爷!”
面对两人打趣,顾卓浑不在意,只淡淡的望了两人一眼,开声道:“那晏长青身染何病,你可探知?”
程易一呆:“未曾。”
季怀瑾微讶:“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红阁,竟也探不出来?”
程易摸摸下巴:“红阁只探知,晏长青似是得了怪疾,据说身上长满红斑,昏睡不起,医生们束手无策。直至望舒先生携夫人亲至,陈夫人亲自诊断,当天便将晏长青带到山上,说要日夜调理,长期静养,方能根除。”
语调一转:“据闻陈夫人出自民间,一身医术,堪称国手,就连宫里的太医,也多有不及。她要带外孙女上山医治,倒也在情理之中。”
季怀瑾奇道:”这晏长青,究竟是患了什么病,才需要在山上一住十二年。毕竟,我们那日在护国寺后山所见到的晏家小姐,看着颇为康健,不似那身体柔弱之人。“”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程易道:”这晏长青也算是因祸得福,能得望舒先生带在身边,亲自教导,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
季怀瑾点头:”望舒先生不愧为当世大儒,是个有大胸怀的人,能把外孙女当男儿一般的教导得如此出色,实在令我辈景仰。“”望舒先生乃我朝第一大儒,得高望重,桃李满天下,自然受世人景仰爱戴。“程易作了个拱手礼,又道:”你们可知,二十年前,望舒先生门下有两大得意弟子,才华横溢,惊才绝艳,你们知道是谁吗?“
季怀瑾答:”其中一个,正是当年的探花郎,如今我朝左相晏鸣,至于另一个好像姓陈名涵。“想了想,皱眉:”可是,这个陈涵,听说确实才气过人,但颇为神秘,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处,他的出现有如昙花一现,没多久就销声匿迹了“
程易那张漂亮得过份的脸上,满是捉狭之色,拉长声调:”那你们可又知,当朝左相夫人的闺名,叫什么?“
季怀瑾不防他有此一问,下意识问:”叫什么?“
程易拉长声调:”正是叫——陈涵!”
“什么?”
顾季二人一惊,但两人皆是绝顶聪明之人,对望一眼,瞬间便反应过来。”你们想想,望舒先生门下两大得意弟子,一个晏长青的父亲,一个是晏长青的母亲,这晏长青又自小得外祖亲自教导,她能差到哪里去么?“
程易支着下巴:“听你们那日在护国寺后山所见所言,连我都迫不及待的想一睹真容,看看这晏家小姐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晏家小姐,明明聪慧过人,才识不凡,却偏过得如隐形人一般。“季怀瑾奇道:”也不知这到底是望舒先生的意思,还是晏相的意思。”
三人手握酒盏,陷入沉思,再不言语。
室内一片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