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起的晏姑娘
起居室，盆架上铜盘里的热水正冒着丝丝热气，架上支着着毛巾，放着青盐等洗漱物事。素心第三次往挑起珠帘往内室探了探头。
透过淡青色的幔帐，只见拔步床的里侧，身着白色内袍的年青女子静静的侧躺着，一头墨发如云，披散在锦被外。晨风吹动纱幔飞舞，有几缕轻轻拂过裸露在锦被外的素手。女子恍若未觉，依然一动不动的沉沉睡着。”姑娘还未起呢？“碧心挑帘进来，走到盆架前，伸出指尖探了探脸盆里的水：”又要凉了，我再去换一盆来。“”先等一等吧。“素心放下珠帘，回头：”我看，姑娘这一时半会也起不来的，免得水换来了又凉掉了。“”也对。“碧心收回手，又转身几步走到门口，伸出半截身子望了望天色，喃喃道：”这辰时都快过了。“”慧心昨晚值守，说姑娘临睡前被相爷叫到书房，也不知与相爷谈了什么，直至亥初三刻了才回房歇着。“素心也跟着轻手轻脚的走了出来：”姑娘昨天去护国寺，丹心说她们又上了那后山，在山顶上呆了半天才回来。昨晚又这么晚才歇下，想是累坏了，就让姑娘再多睡一会罢。“”嗯，最近事儿这么多，姑娘能睡得稳，总是好的。“碧心道：”姑娘今儿没去老夫人院里请安，虽说我已经去积寿院告了假，只怕老夫人一会儿想起了姑娘，又使人来唤。“
果然，话未落，院外转进来一个人，年约五十来岁，头发花白，一身蓝衣，干净利落，正是晏老夫人身边的程嬷嬷。
双姝赶紧迎了上去，行礼完毕，便要引程嬷嬷往堂屋捧茶。
程嬷嬷摆摆手：”老夫人方才在院里浇完了花儿，见辰时了仍未看到大姑娘过来，虽说我已与老夫人说了大姑娘昨儿睡得晚还未起，老夫人还是不放心，唤我过来看看，大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姑娘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碧心赶紧道：”只是昨儿太累了，又实在睡得晚，这才起不来，倒是让老夫人和嬷嬷担心了。“”以往在山上的时候，姑娘如果头一天习课晚了，或是累着了，第二天也常常会睡到辰时了才起的。“碧心轻握扶着程嬷嬷，有些抱怨道：”咱们姑娘一向心宽，天大的事儿，也等睡饱了再说，我们谁劝都没用。“”心宽好呀，这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福气。“程嬷嬷笑道：”我这就回去禀了老夫人。等大姑娘起了，你们就请大姑娘到积寿院陪老夫人用午饭罢。“
晏老夫人素来最是疼爱这个大孙女，连带身边服侍的人也十分敬重大姑娘，尤其是贴身服侍晏老夫人几十年的程嬷嬷，更是对晏长青比对自己的亲孙女儿还要好。
程嬷嬷边说，边转身往外走，见二姝仍是上前相送，忙摆摆手：”行了，你们也别送了，好好服侍你们家姑娘。“
忽又想起什么，顿着脚步，转头笑道：“跟你家姑娘说一声，我今儿个做大姑娘最爱吃的椒盐排骨和糖醋里脊。”
双姝连连点头应是，目送程嬷嬷远去，返回起居室。两人互有默契，同时回头望了望内室，内室依然寂静无声，再俩俩相望，皆苦笑了起来。
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戊时睡，卯时起，作息规律。偏自家姑娘，晚上作息没个定性，早上起来更是没个定性。也幸得府中规矩极严，对下人管教得紧，没有人在背后说嘴。
偏家中长辈，上至老夫人，下至晏相，大夫人，甚至二老爷三老爷他们，均对此视而不见，听之任之。摊上了这么一个喜欢睡觉的姑娘，也实够难为她们这些做婢女的了。
双姝注视着堂屋角落的沙漏，默默的腹诽着自家姑娘。
良久，室内传来一道清淡中带着慵懒的声音：“素心？”
双姝如闻天籁，双双挑起珠帘，奔入内室，对着拔步床上拥被而起的倩影，齐声道：“姑娘，你可算起了！”
晏长青坐了起来，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抬起素手揉了揉双眸，声音含糊：”几时了？“
素心忙看了看床边的沙漏，道：”姑娘，辰时都过啦。“
晏长青这才真正清醒过来，又小小的伸了个懒腰：”梳洗吧，省得呆会见了母亲，又被母亲说嘴了。“
顿时，原本寂静的起居室，开始热闹起来。
待得梳洗完毕，晏长青坐在食案前，喝着清甜的碧粳粥，吃着丹心精心制作的早点，正吃得心满意足之时。却见堂屋珠帘一牵，探进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脆生生的叫唤：”长姐！“
话声刚落，一个小小人儿已扑到食案前，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碌的扑闪着，望着案上精致的点心，二话不说，爬到晏长青身旁的椅子上，抓起一块绿豆糕就往嘴里送。
晏长青无奈，放下箸子，侧身过来，将女童的衣袖挽了起来，以免沾上饼渣。又亲自为女童剩上一碗碧粳粥，放在女童面前：”慢点，喝口粥，别噎着了。“
八九岁的小女童点头如蒜，一张圆润清透的小脸儿，十分甜美秀气，眉眼灵动，小小的腮帮子塞得圆鼓鼓的。
晏长青已吃得七八分饱了，干脆放下著子，以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女童进膳。
这个女童不是别人，正是晏长青的三叔晏良的小女儿，晏家排末的晏长安。
待得晏长安吃饱喝足，晏长青又唤素心捧上热水热帕，亲自替幼妹洗手净面，边打趣道：”小妹，你莫不是一直饿着肚子，等着到姐姐这里来用早膳吧？“
晏长安正乖乖的由着长姐帮着整理衣裳，闻言抬头对长姐做了个鬼脸，吐了吐不舌头：”谁让丹心做的膳食这么好吃。”
又转头对着正在指挥婢女收拾食案的丹心灿然一笑：“丹心姐姐，我最爱吃你做的点心了。“
丹心闻言笑了，转首对晏长安眨眨眼，打趣：”二姑娘，我晓得的，二姑娘隔三差五专挑着饭点跑到闲庭居来，我就晓得二姑娘有多喜欢我做的膳食了。“
话音刚落，一众服侍的都掌不住笑了。
晏长安常常出入长姐的闲庭居，与长姐身边贴身服侍的素、碧、丹、慧四姝嬉笑打闹惯了，与闲庭居其余人等也熟稔得很。
晏长安虽古灵精怪，却率真可爱，毫无架子，因此很得闲庭居上下的喜欢。每每晏长安到闲庭居来，众人俱都喜欢打趣几句，与她玩闹成一片。反正自家姑娘也从不管她们如何玩闹的就是了。
晏长安虽年纪尚小，却学业吃紧，晏三夫人对其管教甚严，聘名师指导，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松懈。待得晏长安收拾完毕，晏长青便命素心亲自将晏长安送回专辟给她学习的古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