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后山延续
二人走到一旁石桌坐下,白胞男子伸直双腿,揉着肩膀,笑叹:“你我二人,竟被一个女子逼得在这古树高杈上藏了两个多时辰。若被程易那家伙知晓了,还不知要怎样笑话你我呢!”
玄衣男子静坐不语,腰背挺直。
白袍男子看着玄衣男子,扑哧一笑:“顾小候爷抗婚像打仗般英武神勇?”语气一转,叹道:“真是传闻不如亲见,传闻中貌丑无盐,六艺不通的晏家小姐,竟是这么一个美儿人,更是一个妙人儿,有趣,有趣!”
语毕,长笑而起,走到栏杆旁站定,忽又扭转头对着玄衣男子:“哎,我说,顾卓,我忽然觉得你这个婚抗得不妥呀,你想想看,你若把这么一个妙人儿娶回家,当是多有趣的一件事儿呀!”
又低叹连连:“哎,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玄衣男子长身而起,阔步走到白袍男子身旁,目视前方高山密林,颀长的身躯如一杆标枪般笔直的挺立着。半晌,低声如自语:“天意弄人么,也许吧。”
白袍男子叹息:“这晏家小姐,观其言,察其行,应是个聪慧豁达之人。你看,任漫天流言蜚语,她自从容以对。分析朝势,一针见血。单这份心机魄力,我看这满京城世家女子,有此风采者,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了!”
玄衣男子侧头认真的看了身旁人一眼,淡淡道:“名满天下的怀瑾公子,向来孤高才绝,目下无尘,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赞誉一个女子。”
白袍男子白了对方一眼:“这晏家小姐,虽是女儿身,但观其胸襟气度,才具见识,不输这世间任何男儿,不简单呢。你看,就连她身边区区一个婢女,也是言之有物。”
微顿,复又奇道:“也真是奇怪,这晏家小姐明明养在深闺,却才智过人,偏又声名不显,这晏相究竟是如何养出这样一个女儿来的?若生为男儿,定当不凡,以你们两家如今之立场,可为你之劲敌!”
玄衣男子低头不语,半晌方道:“她即便是女子,我自也不会小看她。你我皆知,有些场合,女子所起的作用,往往比男子更甚。”
“何况,这晏家小姐,心思深沉,又处事狠辣,且对自己殾能下狠手。“玄衣男子语气一转:”好一个因势利导!我看,这京中流言,大概有一半是从这晏府中流出不,准确说是从这晏家小姐之手中流出来的。单凭这一点,又岂是一句不简单可言之。”
白袍男子沉默片刻:“她也是迫于无奈,皇上与太后眼下斗得如火如荼,晏家夹在其间,稍有不慎便引火上身。她不得已才自断其臂,毁己姻缘,保全晏家,这是身为晏家人的无奈。”
继而袖子一挥:“太后出于晏家,是晏家之幸,更是晏家之大不幸,晏家被太后拖入与陛下的争斗,泥足深陷,想要抽身而出,又谈何容易呢!”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间之事,皆在谋划二字。”玄衣男子淡声:“再危机四伏,乱象横生的局面,纵是群敌环伺,只要谋划得当,亦能绝处逢生,重获生机!”
语毕,察觉同伴的目光久久凝注在自己脸上,遂转过脸来:“怎么?”
白袍男子收回目光,喃喃:“我怎么忽然觉得,你这脾性倒是和这晏家小姐颇为相似呢?”
玄衣男子淡淡一哂:“季怀瑾,你看女人的眼光或许不错。但是,对于男人么,我看程易那家伙倒是比你强那么一点儿。”
“是么?也许吧。”
白袍男子不以为意,转首看着同伴,脸上笑容一敛:“言归正传吧,我收到你飞鸽传书,便自南诏匆匆赶回。程易远在西凌,纵是离得远些,想来不日也应到帝都了。”
“你和姑父戍边多年,陛下从未将你父子二人同时召回过。眼下,却以西境平定之功,将你和姑父同时召回帝都,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其中透着古怪。”白袍男子摸了摸下颌:“咱们这位皇帝陛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玄衣男子轻抚栏杆,淡声:”正如我信中所言,陛下此次将我父子二人同时召回,定是与太后有关。也正如方才那晏家小姐所言,陛下隐忍多年,筹谋至今,如今羽翼已丰,他是准备要向太后一党动手了。“”即便如此,陛下只需召回你或者姑父其中一人,便可保京中局势稳定。如今,却将你二人同时召回,定有防备之意。“白袍男子轻哼:“他是防着你定国候府,怕定国候府与太后暗中勾结。””何止于此。我想,他更怕的是他在帝都与太后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际,我顾家却趁乱而起,趁势夺了他钟离氏的江山,谋了他的皇位。“玄衣男子冷声摊开双手,低头凝睇着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谁让我顾家兵权在握呢。“
白袍男子一愕,随即冷笑:”我们这位皇帝陛下,可当真是谁也不相信呢。也难怪当年是他得了这皇位。“”他将我父子二人召回京城,交了虎符,既稳了京中局势,又夺了我顾家兵权。如此,他方能安心的朝太后动手,而无后顾之忧。“
白袍男子沉默一瞬,方淡淡一笑:”皇帝也不想想,区区一块虎符,岂能令顾家军上下俯首听令。定国候府率领顾家军守护天照皇朝上百年,又岂是靠区区一枚虎符来号令全军呢?“
玄衣男子素来冷峻的脸上却显出一丝笑纹:”自上两任皇帝以来,钟离氏便已开始防着我顾家军,数十年来,不知往我顾家军安插了多少心腹细作,只是我顾家数代经营,治军严谨,立身又正,故从未让他们讨得半分好处。“”自立国以来,顾家世代守卫帝国疆土,百年来,顾家儿郎战死沙场的不知凡几。定国候府如此为国为民,从无二心,却也难逃上位者的猜忌。“白袍男子一哂:”这就是我不愿入朝为官,为钟离氏卖命的原因。“
玄衣男子左手食指轻轻屈曲:”“卧塌之旁,岂容他人安睡,顾家掌管兵权,便是犯了上位者的大忌。顾家只要一日掌着兵权,钟离氏便一日也不能安心。”
白袍男子转道凝视着同伴,关切的道:“近来北齐蠢蠢欲动,你与姑父同时离开,当真无碍么?”
“自然。”玄衣男子负手而立,标枪般笔直的身躯隐隐透出一丝傲然:“我与父亲自然可以放心离开。再者,你以为李隽和赵序二人是吃素的么?”
李隽和赵序乃顾家军顾卓以下最为得力的两员大将,白袍男子顿觉放心:“不管皇帝作何打算,我们静观其变便可。等程易入京后我们再细细商议。”
又抬头看看天色,转向同伴,轻笑:“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下山了,莫忘了,你眼下可是禁足之身。”
二人遂再不言语,联袂下山而去。
护国寺的后山终于恢复平静,只剩下猎猎山风,参天古树上枝叶沙沙作响,如同千百年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