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雪中婴
这座古城名为镇边城,是周氏王朝的西北门户。镇边城历史悠久,自大周千年前立国起就已屹立。
古城长达三十里,约有十八丈高,每块建造古城的砖石都有一丈见方。近千年来,抵挡住了无数的外族侵犯!
天色渐晚,将要入夜之时,一位手持无鞘长剑,背负行囊的黑衣剑客来到城下,黑色兜帽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黑衣剑客望向那座横亘在大漠荒原上的黑色长城,发出沙哑的声音:“镇边城,楚怀远……”
黑衣人紧了紧背后的行囊,将手中剑倒持,然后朝着那座长城驶去。这滚滚黄沙,都被他留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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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边城内,将军府。
一位耳顺之年的中年汉子位居高堂,左右皆为披甲校尉。
“将军,今日蛮驼族在城外一百里的地带屡屡挑衅,我军一支十人组斥候被迫与敌方三十名狼骑交手。”左边的校尉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壮汉,相貌普通,但自有一股杀伐气焰。
“战果如何?”被称作将军的中年汉子正在翻看军情,头也不抬的问道。
那个校尉有些羞愧的答到:“我军全军覆没,斩杀敌军十五名。”
将军翻书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道:“最近战事吃紧,朝廷那边到现在也没有增援到来。我们的精锐斥候死一个就少一个,让他们都惜命点儿,别轻易丢掉性命!”
“遵命,将军!我这就将将命令传达下去的。”左边校尉领命而去。
将军看了看站在右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位稍微年长的校尉,问道:“有何事?”
那校尉汇报到:“启禀将军,现如今朝廷那边不知是何原因,至今未曾派兵支援,粮草辎重更是不曾见到。我军所有粮草都来自战前屯粮。不过随着这些时日的消耗,剩余屯粮已经不足以我们撑过这个冬天了!”
将军得知噩耗,再也无心翻看手中军情了,长叹一声,起身背负双手走到窗前。
天色将晚,黑暗将整个大漠笼罩,正如将军的心情一般。
“传令下去,先以谷仓内的屯粮应付,同时大量收购城内百姓的粮食。但是切记,不可强买强卖!”
将军缓缓踱步,最后只能道出这个权宜之计。
“是!”校尉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余下双鬓斑白的将军一人,显得莫名空旷。
城门处,手持无鞘长剑的黑衣男子站定。
“来者何人!”
城头处士兵满是警惕的问道。
黑衣男子发出沙哑的声音,“我找楚怀远。”
即使他在城下说话,而且声音沙哑,但是身在城头的守卫却莫名感觉他好像就在自己身旁说话,这他心中有些诧异。
不过身为大周王朝精锐士卒,他经历过各种战争,也知道这世上存在着一些奇人异士,所以诧异过后只是在心中留下了一些警惕。
“你找我们将军何事?”
黑衣男子也不抬头看他,只是望着城门道:“让楚怀远出来。”
守卫见这黑衣怪人不回答问题,心中有些恼,但好歹知晓轻重,于是和其他士卒交接一下,便去禀告将军了。
半柱香时间后,耳顺之年的汉子来到城头,他正是此地守将楚怀远楚将军。
楚怀远听到守卫禀告,起初以为朝廷终于派来援兵,但得知只有一人后又陷入迷惑。
此际见到黑衣人更是摸不清头脑。
“城下何人?不知找楚某有何事?”
黑衣人见来了正主,终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脸色苍白如死人的中年人面孔。
他并未多言,脚下突然腾起一团狂风将其托举而上,他御风直上十八丈来到城头上。
楚将军周围的士兵见状大惊,生怕是敌军刺客要刺杀将军。不过楚将军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紧张。
黑衣人立足城头,将背后黑色行囊卸下,小心翼翼捧在手中。
“此地人多眼杂,找个安静地方再与你说明缘由。”黑衣人对着楚将军说道,依旧是那沙哑的嗓音,不过却没有之前那么冰冷。
楚将军皱眉,“这恐怕不妥吧!”
他都不知晓这黑衣人的来历,单独和他共处一室,万一这黑衣人心怀不轨,自己倒是不惧生死,但这满城军士和老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黑衣人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枚吊坠抛给楚将军。
楚将军身前士兵本能反应挡在将军身前,然而楚将军却将士兵推开,伸手接过那枚吊坠。
看到吊坠,楚将军的态度不同了,他十分爽快的道:“好,我随你去!”
“将军!”周围士兵见状担忧的叫到。
然而楚将军只是摆了摆手,“无妨。”
楚将军未带兵刃,黑衣人手捧黑色行囊,两人行至将军府内才停下脚步。
将门户掩好,楚将军急匆匆的走到黑衣人身旁问道:“先生可是舍妹派来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将手中行囊递向楚将军,“娘娘托我将他交给将军。”
“他?!”
黑衣人点了点头,“将军待会儿便知。”
楚怀远接过行囊,入手并不沉重,只有六斤多重,但却让楚怀远脸色剧变。
“这是?”
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再度传来,“娘娘将其托付于将军,望将军珍重。”
“可是京城那边出事了?”
“将军自己珍重,京城那边的事你即便知晓也无能为力。”
楚怀远黯然叹气,将手中行囊抱紧,略带苦涩的道:“小妹此次怕是失策了,如今我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护他周全?”
黑衣人貌似早料到他会有此一言,淡然道:“我自会为将军争取一线生机。”
“这……”楚怀远不知该如何言语,一线生机?何其难也!
除非这位先生能一人抗衡万军,直到王朝的增援到来……然而可能吗?
黑衣人也不管楚怀远如何想,握了握手中长剑,“我会去蛮驼军营走一趟,之后如何行事你自行决定。”
说完,身形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见。
楚怀远望着远方,久久不语。他将手中行囊打开,看到一张稚嫩而精致的脸庞。小家伙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此刻沉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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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衣从镇边城中飞掠而出。
他立在云端,脚下踩着那把古朴长剑。
望着西方那盘踞的数十万军队,他的声音沙哑依旧,却充满了英雄迟暮的怅然,“自此世间再无我。”
一剑西去,剑气如虹,贯穿云日!
蛮驼大军内,主帅戈阳承拔坐镇中央。望着天际那一抹比大日还刺目的恢宏剑气,脸色雪白,但却并不慌张。似乎有所倚仗。
果不其然,当那横贯云海的一剑来到大军中时,无数特殊箭矢射向那黑衣人。
然而剑气如虹,将所有箭矢都崩碎。那一剑依旧向着戈阳承拔而来。
那一剑快若奔雷,转眼间便来到眼前!
“仙人救我!”
关键时刻,一把折扇出现在戈阳承拔身上,霎那间化作磨盘大小。
仙人一剑刺在那磨盘大小的折扇上,迸溅出阵阵剑气,周围的蛮驼兵士都被余威撕碎。唯有折扇后的戈阳承拔幸免于难。
“挡我?挡得住吗!我无鞘剑陈奕此生最后一剑岂能无功而返!”
与此同时,剑气暴涨,磨盘大的扇面上出现稀碎的纹路。
“尔等凡人竟敢忤逆仙人!当诛!”
虚空中回荡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一个衣袂飘飘,宛若仙人的长须道人凭空出现在。
他将手中一面铜镜抛入战局。
铜镜迎风暴涨,化作一年巨盾挡在戈阳承拔身前,止住了折扇崩碎的趋势。
“任你万法皆出,我自一剑摧之!”
黑衣人整个人都融入璀璨的剑气之中,有了黑衣人的“祭剑”,剑气不再外放,反之浓缩为一点寒芒。
寒芒一闪,盾破,扇碎,人亡!
“不!该死的凡人!竟敢坏我大计!”
长须道人眼睁睁的看着戈阳承拔死在他面前,心中满是怨怼。恨不得将黑衣人的魂魄抽出来日夜鞭挞!
可惜黑衣人“祭剑”的方式太过狠毒,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都燃尽了,就算长须道人自称仙人却也无能为力。
“该死!这卑贱的虫子,临死都不让人安宁!”
长须道人骂着骂着却露出一抹邪笑,“哼哼,幸好我早有准备。”
他拍了拍手,一个与戈阳承拔身形相貌一模一样的人从虚空中走出。
“仙之所以为仙,人之所以为人,便在于世间万物都在仙人感知内,人永远跳不出仙的手心!”
长须道人自言自语。末了又换了个词,“俗世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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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后,数十万蛮驼大军强攻镇边城,城门被破,数万兵士战死,将军楚怀远战至最后一刻。
蛮驼大军所过之处,财物不剩,百姓不剩,过境荒凉。
入冬了,这一年的大雪来晚了许多,但最终还是来了。
曾经的镇边城已成为残垣断壁,到处是碎体残肢,大雪将一切过往埋葬。
雪与血交融在一起。
一位白袍白发,背负琴匣,面容却只有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入此地。
他面容冷峻,既无常人来到战场的恐慌,也无悲天悯人之态。
他看着这片往昔惨烈的战场,目中一片平静。这人间的一切,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烟云。
五百年春秋,看遍世间百态,不过如此。
“哇——哇——”
大雪纷飞,一声清脆的啼哭,让这位比长须道人更像仙人的白发男子停下这五百年未曾因一事一物停留的脚步。
那年漫天飞雪,他遇到了身处大雪中的那个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