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治国之理
任何制度都有缺陷,这在后世是普遍认同的常识。
马括把这个观点祭出来,企图挽救自己。
自黑便是挽救自己的手段。
既然抨击了别人的制度,那么也要说自己的制度也有问题。
“马令丞此言差矣。”
马括看去,是坐在后排的一个人,位置并不显眼。
一开始马括并没有注意到。
看到马括望来,那人道:“在下司马谈。”
马括拱手道:“还请司马大人指教一二。”
司马谈笑道:“犬子司马迁曾言在定襄遇到一位马括,谈吐不凡,想必就是马令丞了。”
马括道:“正是在下。”
司马谈道:“我大汉立国之后,以黄老之术治天下,造就了今日之盛世。既没有前秦短命,也没有东周诸国之狭隘。黄老之术当然是治国良方了。”
刘彻面色微微不悦,显然是对这番话并不认同。
马括道:“前秦统一天下之时,天下皆以为法家是天下至理。非是二世而亡,岂知其弊端?”
司马谈道:“马令丞此言有理。然我大汉立国近百年,国力蒸蒸日上,不正是说明黄老思想乃是治国真理。”
马括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治国也是如此,万不可固步自封。秦末天下大乱,正需要与民休息,黄老之术只是应运而生而已。
从先帝开始,便迁豪强,弱郡国,此正是积极有为之事。天下因此而兴盛,国力因此而富强,乃是我大汉上下一心,戮力同心之结果,岂能只归功于黄老之术?”
马括这段话说得就有些不客气了,意思是说:天下太平,乃是人民的力量,不是哪家思想的效果。
你黄老思想的拥趸者,就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刘彻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
另外几人,也都微微点头。
不论是卫青,霍去病,还是张骞这些人,哪个不是积极有为,奋发向上的人,他们努力地去博取功绩,怎么能说是无为呢?
这些人,也早就对黄老思想不满了。
司马谈不以为意,继续侃侃而谈:“臣所言的黄老,乃是指的陛下。马令丞所说的进取,乃是说的百姓,不可混为一谈。”
马括闻言大喜,如果照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两个人的辩论就会变成扯皮。
这种辩论的事,谁也没法彻底的说服谁,最后就成了两头说都有理的来回话。
马括道:“司马大人此言差矣!人们聚而成邦,邦大而成国,既然是一国,便不再是散民,便需要执行统一的制度予以管理。
如臣所言,是制度就有缺陷,就需要改正。我们每一代君臣,都需要寻找制度的缺陷,改进之,补足之,怎能躺在祖宗的余荫之上得过且过呢?
况且,高祖皇帝也是以百姓之身起家,大家原本就一样,怎能区别对待?”
司马谈道:“高祖乃是斩白蛇起义,天命之子……”
说到历史,司马谈不禁要显摆一番。
马括道:“此种玄幻之词就不必再说了。加入今日民间传闻有一人斩了红蛇,黑蛇,我们改如何应对?”
司马谈打算再要辩,刘彻道:“不用再说了。马括,你说哪家思想最合现在之用?”
显然,刘彻对司马谈的空洞言论没了兴趣。
马括道:“臣闻大儒董仲舒做春秋繁露,最合当下之用。”
司马谈满脸的不屑,碍于刘彻的话,不再出言反驳。
刘彻继续道:“意思是说,董仲舒的理论,依然不是最好的?”
马括道:“正是!没有最完美的理论,也没有最完美的制度。一个国家也和一个人一样,一旦固步自封,等待的必然是落后,必然是灭亡。”
马括坚定地目光望着刘彻,暗示着刘彻。
刘彻盯着马括看了一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等来年把董仲舒召回来,你们好好辩论一番。”
……
散朝之后,马括被刘彻单独留了下来。
罗杰夫去少府等候,东方朔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地,也在少府等着。
“你说,现在的制度应该怎么变?”
只剩下刘彻和马括两人,刘彻说话直截了当,一点也不遮掩。
马括道:“陛下可是缺钱了?”
刘彻道:“废话!眼看着匈奴只剩一口气了,朕却打不出这一拳!”
马括道:“如果孤注一掷,这一拳肯定可以打出去。可若是这一拳打不中敌人,那么自己可没了反抗之力。”
刘彻瞪着马括不说话,马括知道自己有些啰嗦了。
刚才跟司马谈辩论,马括也是说了个痛快,现在还处于啰嗦状态。
转换了态度,马括道:“臣以为,此时当先发展民力为先。”
刘彻打断道:“从高祖到现在,发展民力发展了几十年,你还要朕当缩头乌龟么!”
马括道:“从高祖到现在,国力增强了这么多,咱们就已经可以打得匈奴人毫无还手之力。
臣有的是办法继续把民力提升好几倍,只是需要时日尚多。如果我们的民力比现在再强五倍,十倍,匈奴人不足为道。”
刘彻道:“那朕要是非要现在就打呢?”
刘彻话中已经带着怒火。
马括见状,说道:“陛下是领头人,万事皆由陛下决策,陛下说打哪,我们就打哪!”
还以为马括会反驳几句,没想到马括竟然顺着自己说了一句,刘彻有那么一丝猝不及防的感觉。
就像,幸福来的太突然。
“那如果朕的决策是错的呢?”刚愎自用的刘彻,难得地谦虚了一句。
马括道:“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也是百姓的天下。但陛下的天下是陛下的天下,百姓的天下是百姓的天下。
如果陛下决策错误,最终丢了天下,也是丢了陛下的天下。对百姓来说,无非就是换一个皇帝而已。”
马括说得话很绕,意思却很明确。
你刘彻瞎指挥,最终只能是自取灭亡。
刘彻瞬间怒火中烧:“油嘴滑舌!明知主上犯错,就不知道劝诫吗!”
马括心想:劝诫的人恐怕不是被贬,就是被砍了吧。
话却不敢这么说。
“臣也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否正确。臣只能陈明厉害,决策在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