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 蹛林大会

  且鞮侯帮马括和罗杰夫搞到参加祭祀大典的名额,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
  赵充国和王浩在外围,跟着匈奴子民们一起感受着这场盛会。
  他们犹如演唱会没有买票一般,只能坐在土坡上,树杈上远远地看着。
  匈奴每年秋季的蹛林大会,是聚集人口规模最大的一次。
  每年三次大型聚会,是匈奴的习俗,也是草原游牧民族的传统习俗。传到后世,渐渐地成了一年两次大型集会。
  在大草原上,四季不是特别分明。如果粗略来看,其实只有“春夏”和“秋冬”两季。别的地方“秋高气爽”的时节,草原上则是寒冷的秋季,而真正的冬季到来的时候,是“更寒冷”!
  于是,在冬春交际之时,和夏秋交际之时,就是游牧民族最最重要的两次机会时期。
  不同于另外两次,或者是单纯地祭祀,或者是共谋大事,总是有一项侧重点。
  而夏秋交际的这一次“蹛林大会”,融合祭祀、谋事、课校人畜等等诸事为一体,其隆重程度堪比汉族人的过年。
  ……
  高台之上,祭祀在宰马。
  马是白马,是匈奴人眼中最最隆重的祭品。
  不同于汉族,以家畜牛羊猪为三牲,匈奴人以牧场里的动物为三牲。
  祭祀时,马最尊贵,其次是牛,再次是羊。
  宰马的过程,非常地美。
  祭祀在高台之上翩翩起舞,雄壮有力。伴随着旁边的鼓点,时快时慢,时高时低。赤裸着半身,一身健硕的肌肉配合着柔美的旋转,毫无违和之感。
  马括觉得,这是他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舞蹈。
  并不是说舞者有多美,或者舞姿有多美,更不是舞蹈编排得有多么的精妙。而是在这舞姿之中,马括可以看到一种不同的东西,一种可以撩拨到他心弦的感觉:
  虔诚!
  不是愚蠢的宗教信徒的那种虔诚。信XX,得XX,靠洗脑麻醉人。
  是一个孩子,在感恩母亲时的虔诚!
  一种感谢,享受宠溺般的虔诚。
  他们感谢无形之中的天道,让他们得以在这片草场上繁衍生息。
  而不是想要从神灵处祈求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受限于匮乏的知识,他们只能把这冥冥之中的天道归纳为日、月、山、川、风、云、雷、电等等一切,看得到而摸不到的东西。
  祭祀舞毕,忽然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高高举起。
  “嘿……哈……”
  众人一声大喊,祭祀大刀劈下,将马头齐齐斩落下来。
  早有人在旁边候着,一步过来接住了马头,另有人按住掉了脑袋,四蹄仍然在乱蹬的马,从脖子断口处接着马血。
  接下来还要斩牛头和羊头,却不用这个祭祀动手了,也不必在高台之上。
  匈奴人爱马,视马犹视兄弟。
  只有最最高贵的白马,才有资格在这座高台上,由祭祀为其献祭。
  匈奴勇士用木桶接着马血,直到马脖子里再不流出一滴血,把木桶提到了祭祀旁边。
  祭祀在木桶旁边祷告了半天,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忽然挥刀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一下。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祭祀趴在木桶边上,让脸上的血滴入了木桶之中。
  “剺(li)面”之礼,马括还是第一次见到。
  用刀划,称之为“剺”。
  以前看到电视上的游牧民族总是有许多刀疤脸,还以为是打仗留下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祭祀仪式的一部分。
  从不以貌取人,靠能力评价人的传统,或许就是匈奴人从来不注重自身容貌的原因吧,就像被罚没的那几个匈奴女人。
  提着木桶的匈奴武士,将木桶里的血倒入了旁边的一个缸内,缸里面早已盛好了烈酒。再然后,将烈酒,和掺着祭祀血的马血搅匀。
  祭祀在台上又是一阵祷告之后,便退了下来。
  人群之中走出一人,朝着祭台走去。
  只见此人孔武有力,步步生风。厚重的皮靴踩在地上,仿佛每一步都可以踩出一个深坑。
  马括认得此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匈奴大单于——伊稚斜。
  伊稚斜穿着一身白色的皮袍,头上戴着发箍,插着三根孔雀翎,脸上涂着彩条。
  伊稚斜说着匈奴话,先是祷告天地一番,最后说道:“诸位同我,共盟此誓。如有违背,当如此马!”
  “呵……呵……呵……”
  祭台下的众人连“呵”三声,以示同意。站在祭台之下的人,都是匈奴的各级实权人物。有的在王庭任职,有的是各大部落的首领,还有许多小部落的首领。
  主要都是各级部落的首领,首领在此地和伊稚斜盟誓,就相当于各个部落和他们挛鞮氏结盟。
  马括心中闪过一丝明悟,匈奴身为一个游牧部落的联盟,行政组织架构和大汉国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
  不同于大汉国自从秦朝开始的大一统格局,高度中央集权的政治架构,匈奴依然需要依靠祭祀、盟誓这种偏原始的手段来笼络人心。
  当然,通过鬼神可以笼络人心的前提是,武力要足够强大。
  说到底,这依然是一个拼实力的世界,其他所有的东西都是漂亮的外衣。
  真正聪明的人,从来不会因为谁的外衣漂亮而选择跟随谁。
  见众人情绪已经调动起来,伊稚斜朝台下一挥手,早有武士去到祭祀那里,从祭祀的手里取过一个头盖骨。
  这个头盖骨乃是月氏王的头骨,当月氏被匈奴灭掉以后,为了彰显功绩而留了下来,渐渐地成了匈奴祭祀用的一件“法器”。
  武士拿着头盖骨,在装满了酒血的缸里面舀了一碗,递给了伊稚斜。
  伊稚斜接过头盖骨,潇洒地扬起脑袋,一饮而尽。
  “共饮!”
  “共饮!”
  马括见状,皱了皱眉头,道:“这玩意也能喝下去吗?看来这大单于也不好当啊。”
  罗杰夫神秘地笑了笑,眼睛里反而有一些期待,说道:“你以为不当大单于,你就能躲得过吗?”
  马括问道:“咱们也得喝?”尽管已经隐隐地猜到了答案,马括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罗杰夫道:“不然呢?你觉得那一大缸子的血是留着酿酒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