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张门立雨

  雨虽不大,却下了整整一夜。
  知道了名字的来历,让马大舌对黄家姐妹更加地刮目相看了。读书在那个时代本来就是非常小众的事情,而《楚辞.离骚》更是小众中的小众,能在这里选字起名字,黄家姐妹到底是生于什么样的家庭?
  一大早,马大舌和罗杰夫就写好了家书,简要说了说最近的情况,问候了下家里的情况,最后说到了婚姻大事,在信中向这一世从未谋面的父母请示,恳请父母应允这门婚事。
  写罢看着窗外雨还没停,只好等雨停了再去里正处邮寄。北地雨水本身就少,能这样透透地下一场雨,大家心里一点都不敢抱怨,生怕触怒了雨神不再下雨。春雨贵如油,再北地更是贵如鲜榨优质油。
  也不知道这一世的父母收到信后会作何反应,回信收到之前的几天里马大舌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从班娘那里大致了解到了这个时代的婚姻习俗,当真是非常繁琐,并且步步不能出差错。
  原来在西汉时期,一对有情人完成从路人到婚姻的蜕变,一共需要走过六个步骤,在这个时期叫作“六礼”,所谓六礼分别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犹在“六礼”之前,只有通过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会开启“六礼”的程序。广义来说,从六礼的纳彩开始,婚礼便开始了。因此马大舌和罗杰夫才会如此在意回信的态度,也就是“父母之命”,如果父母那里没有过关,那么后面的一切便如镜中花水中月,无从谈起了。
  马大舌听班娘讲解了以后,自己对各个环节还是懵懵懂懂,不得要领。毕竟只是听着说了说,并没有实际经历过,更何况西汉时期的用语和后世不大一样,同样的词语表达的意思不一定相同。
  自己现在连最初的一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没有过关,更别说纳彩这一程序第一步了。
  说来也是马大舌着急,以为结婚和后世一样,找个时间领个证,再找个酒店请个客就好了,更简单的连酒店宴席都不摆,偷偷摸摸领了证就得了,尽管不符合风俗,却为国家法律所承认。虽然还有拍婚纱照度蜜月等一系列过场,却都不是法律程序。
  殊不知古人是“礼法”治国,礼就是法,法就是礼,那时候的“礼”更像是后世的法律加道德,而不仅仅是道德而已。所以,违背了“礼”,不仅要受道德的谴责,还要受法律的制裁。因此“六礼”就是结婚的法定程序,一步都不能少,丢面子事小,犯法事大。
  等这六礼按步骤走完,能一个月结束的已经是“神速”了,堪称火线结婚。一般都要拖上三五个月,长得拖一年的也不稀罕。不过除了六礼之外,也有极速结婚的,一般都是官府“赐婚”,比如将流民或是俘虏女子赐给伤残退役军人以传宗接代,一般就是官府登记一下,举办个集体婚礼的简单仪式,便算是完婚了,只是这种极端的情况很少发生,一般也不为人所知罢了。
  虽然家书还没寄出去,马大舌心里已经在为下一步盘算了,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事先把事情规划好,总不会是一件错事。
  班娘说第一步叫纳彩,意思就是男方托媒人带一只雁送到女方家里去提亲。
  说完还给马大舌划了划重点:媒人,雁,提亲。
  马大舌一下就懵了,去哪找媒人?去哪找雁?提亲被拒绝怎么办?
  班娘不懂,马大舌可是知道:穿越以后退婚可是主流啊,自己不会泰极否来,乐极生悲了吧。
  那时候可不比后世,什么事情都有专门的人去做,在后世只要花钱就能雇到人,价格还很公道,被雇的人就是赚个辛苦钱,都是凭手艺吃饭的伟大的劳动人民,普通人家紧吧紧吧都能雇得起。放在后世,就算要找媒人买雁去提亲,算上买雁雇媒人的钱,前前后后撑死了花个几千块钱,上万块的花销对于普通人家的提亲已经堪称豪华套餐了。
  在这时候,很多事情得自己动手。马大舌现在手上倒是有俩钱,可是上哪找媒人去?班娘说她也不知道,她那时候是大姑娘出嫁,不需要找媒人,即便找媒人,也不需要她自己去找。
  买雁也没地方买,得自己去捉。
  开什么玩笑,去捉一只野生大雁回来,还得是活的!!!
  鬼知道该去哪捉去。
  马大舌转念一想,罗杰夫那小子什么都不管,跟着自己吃现成,不能便宜了他,捉雁这个活儿分给他得了。想到这里,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
  反正等家书时间还早,这几样东西就先慢慢谋划着。
  外面雨渐渐停了,太阳也稍稍露出了面庞。看了看日头,已经快中午了。
  从校场回来以后,马大舌在屋里自己竖了个简易日晷,终于可以看时间了。以往每天看日头对时间,太模糊太不精确,对于每天戴惯了手表,按秒卡时间的人来说,哪受得了看太阳算时间那么大的误差。
  事不宜迟,先去找里正发了家书再说,胡思乱想地考虑了一上午,自己只能尽量做到未雨绸缪,而结果却需要时间来验证。说到里正,马大舌一下恍然大悟,找媒人可以让里正帮忙啊!怎么把这尊大神给忘记了。
  里正在古时候社会的基层治理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乡民的生老病死无不需要里正来操持,将里正称为乡间的土皇帝都不为过。
  倒不是说里正为虎作伥,鱼肉乡里,而是那时候的老百姓每日为了生计劳碌奔波,根本没有剩余的精力去顾及其他的事情,便需要里正这样一个角色去为大家服务。
  一出门把马大舌给吓了一跳,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衣服还在往下滴着水,定睛一看原来是李风。
  这伙计不会在雨里站了一上午吧?马大舌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昨天让人家来家门口等着,结果自己因为结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不是要去里正家里送信,还不知道要让李风等到什么时候。
  说起来李风还挺轴,说让等就等着,来了也不知道先敲下门……
  话虽然这么说,马大舌心里还是有一丝感动的。宋代有“程门立雪”求学的故事,如今在自己身上出了个“张门立雨”,不知道后世史书上会不会有属于自己的一行字。想到可以名垂青史,马大舌脸上露出了笑容。
  李风见马大舌笑了,还道对自己很满意,迎了上来道:“师父,您要上哪去?”
  “到里正家里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说罢就要走,只见迎面又过来一个人,老远和自己打着招呼,身上还背着东西。
  马大舌也没瞧清楚是谁,就站在门口等着,不料李风神色不自然了起来。
  待那人走近之后,原来是李屠户,身上背着的居然是一只羊。
  李屠户道:“昨日听说小神仙要收我儿当徒弟,我们老两口高兴了一晚上。今日风儿一大早地出门,快晌午了也不见回去,就过来看看是甚情况。昨晚连夜宰了一头羊,算是替风儿孝敬小神仙了。”
  “我看你儿子并不疯癫,如何叫他李疯?”一般当老师的听了这种学生家长吹捧的话,都要谦虚一下,再夸一夸徒弟聪明懂事,好叫家长放心。不过马大舌多逢大变,心思通透,不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如今既然已经收了徒弟,说话便不再谦虚客气了,何况现在心里还忧着去寄信找媒人的事,这才不跟屠户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张口就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儿不似那些做事颠三倒四的疯子,倒也有些章法。只是认定了要做某件事便痴迷得不行,不撞南墙不回头,谁的劝都不听,比驴都犟。”
  马大舌闻言不忧反喜,心道:这哪里是疯子,分明就是个人才啊。俗话说不疯魔不成活,看来自己歪打正着地还收了个好徒弟。
  “小罗,出来接客。”马大舌自信自己教授李风的东西,价值要远远地超出这只羊,便心安理得地笑纳了。
  马大舌朝着院子里大喊了一声,又跟李屠户道了个别,道:“我还有些事,你们先去院里。”说罢快步出门去找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