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万般皆下品

  话说古代认字,也和现代差不多,都是从人、口、手、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开始。
  班娘在地上用木棍先写了五个字,想来他们今日能记住这五个字就很了不起了,哪料到马大舌直接搬了一本书过来。把班娘惊得是张大了嘴。
  马大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班娘的嘴张得更大了:“这本《孙子》里面有些字我不认识,还请班娘姐教我。”
  罗杰夫看到马大舌要开始学识字了,就在院子里假装和赵充国学武,磨叽着不愿过来。听到马大舌说出“孙子”两字,再文盲他也知道说的是《孙子兵法》,一下来了兴致,扔下赵充国不管就凑了过来。
  班娘奇道:“你怎知这书是《孙子》?”
  马大舌道:“看着卷首的字猜的。”
  班娘又道:“你不是不识字?”
  马大舌恹恹地道:“识得一些,不太全。唉,说来话长。”
  班娘见马大舌又是这一副说辞,心道这两个小兄弟不知道背着什么样的秘密。当下也不多言,便放下木棍,道:“你问吧。”
  马大舌翻开竹简,看了一阵,心里打着腹稿,盘算着该怎么开口问。后来发现,有的字认识,有的字又不认识。有的字感觉认识,又拿不太准。便将竹简交到班娘手里,道:“还是请班娘姐挨着念一遍吧,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学。”
  班娘翻开竹简,用手指指着,一字一句地读道:“孙子,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班娘虽然读过一些书,但都读的是蒙学类书籍,类似于后世的《急就章》、《千字文》。这等大学问的书却还没读过。
  在那个时候,读书是一件垄断的事情,其阶级门槛比现在出国留学世界顶尖名校都要高,根本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企及。或者家资巨富,或者天资绝伦,不然连书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穷苦人家读书改变命运,要到宋朝,造纸术和印刷术高度发达之后了。
  班娘第一次读这本书,断句也不是很准确,只是四字四字读者,这也符合汉语音韵的规律。
  现代人学小篆,本就没有太大难度,只要将偏旁部首对上号,上手很快。学篆的难度在于没见过的字,不知道该怎么写。不过马大舌不在乎,他只要能认识字,能简单地书写便好。
  马大舌听着班娘一字一句地读着,瞬间恍然大悟。又有一些含糊的地方,央班娘重新读了一遍,这几个字便完全掌握了,就连罗杰夫都明悟了一些小篆的书写规律。
  马大舌搞明白之后,自己也跟着读了起来:“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说完之后,马大舌还沉静在识字的喜悦中,试着认后面的字,全没注意到班娘重又惊讶得张大的嘴。
  班娘还没说话,赵充国凑过来,也是一脸惊讶:“没看出来,你不识字,却会读书!”
  那时候识字是识字,读书是读书。
  单纯的识字,可能就是能认识个地名,市场上认识货物的名字。
  而读书,有着一项核心技能——断句。
  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说得可不只是理解书中的意思,而是可以准确地断句。古文没有标点符号,先秦文字更是写的晦涩难懂,断起句来非常困难。书读百遍的真谛,更多地是每读一遍,就尝试一种断句。如果开始断句不对,那么到后面就难以自洽。下一次读的时候,便会换一种断句方式。这样不停地失败,不停地尝试,读得次数多了,自然就理解书中真意了。
  刚才班娘的四字一段的断句方式,就是第一次读书时最常用的一种断句尝试。马罗二人如果不是带着后世的知识,班娘的断句读来也有些意思,慢慢品味还真有些味道,如果不是有智慧之人,那样读了之后恐怕要误入歧途了。
  赵充国自然没有这些断句的本事,这本书是以前张神仙教过他的。听到马大舌断句和张神仙教得一模一样,这才出口问道。
  马大舌完全沉浸在认字读书的喜悦中,对周围人的反应浑然不觉。
  只见马大舌继续读道:“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同~
  班娘姐,这个字读什么?”
  “意。”
  “令民与上同意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
  班娘姐,这个字读什么?”
  “畏。”
  “而不畏危。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
  班娘此时就像一个人肉点读笔一样,马大舌哪里不会点哪里,她的任务就是“美女发声”。
  见过神童,还从没见过神青年!
  见过学字快的,没见过这么快的!
  下午乡亲们喊他“小神仙”,恐怕这家伙还真是有些神通。
  马大舌一连串地念了一大堆,赵充国也习惯了。
  赵充国扭头正要继续去练武,看到张神仙笑盈盈地,负手站在门口。见赵充国望来,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静静地听着马大舌读书。
  越往后读,马大舌问班娘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班娘见马大舌半大天也不问一次,便起身走开,做自己的事去了。众人听着也无聊,便玩耍的玩耍,练武的练武,干活的干活,各自散了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大舌道:“班娘姐,这个字读什么?”
  见无人应答,抬头一看,周围已经没了一个人。
  天上早已满天繁星,月上中天,屋檐上不知是谁挂了一盏灯照明,屋子里甚至已经传来了罗杰夫的呼噜声。
  马大舌哑然失笑,正欲站起,腿早就坐麻了,一下动作差点栽倒到台阶下。
  马大舌轻轻拍打着大腿,想加速血液循环,尽快恢复知觉。
  “能背诵下来吗?”屋里传出一道声音,原来张神仙还没睡。
  “通读尚有些不畅,能背出三五句。”马大舌思忖了片刻,恭敬地答道。
  在后世,马大舌虽然学习好,最怕的却是背诵。课文后面的“背诵全文”四个字,杀伤力比数学最后一道选做题要大得多。
  “那便都背诵下来吧。”张神仙又说了一句,便不再出声。
  果不其然,背诵全文……
  “是,天师。”马大舌再次恭敬地答道。
  片刻之后,腿脚恢复了知觉,马大舌放回书,熄了灯,便回屋去睡。没有表,更不会看月亮判断时辰,现在也不知道几点了。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去打猎呢。
  读书果然费脑,费脑果然易睡。
  马大舌刚闭上眼,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