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在还没被嫁出去的时候,父亲的声誉影响着她们的闺誉,出嫁了以后倒是好了些,至少从律法上,就是父祖出事,也是祸不及出嫁女。
当然在皇家里,所谓的株连九族就没有实施的可能性了,故而皇家子弟们出了事圈禁的多,处死的少,作为宗室女更是不用担心哪天因性命不保。
比如废太子,他虽然被圈禁,但圣上的态度摆明了没有对儿子下狠手的意思,且又因为其嫡子的身份,封其为义忠亲王,故而有这样父亲的两姐妹,其实在女子学院的地位并不低,只是有些尴尬罢了。
但这种地位是维持在建元帝对义忠亲王的宽容上,一旦义忠亲王出了什么岔子,圣上不再对义忠亲王像如今这般容忍,那两姐妹的地位只会一落千丈,说到底,所谓规矩,其实只是下边人的,作为帝王,才是天底下最大的规矩。
而一旦惹了圣上的怒火,无论是谁,包括原先心中早对义忠亲王愤恨的明芙明蓉两姐妹,此时都不得不承认,她们如今还能享受如今待遇的原因在于她们怨恨的父王,若是她们的父王出了事,她们其实就是无根之萍。
对此性情还算坚韧的姐姐明芙倒也没说什么,妹妹明蓉却忍不住情绪哭了出来。
明芙心中虽彷徨,但她意志十分坚定,训斥明蓉,道:“哭什么?父王如何行事,是咱们能干预的吗?要怪,只怪咱们是他的女儿,你若有时间在这哭,还不如努力学习,咱们女子虽不能科考,不能经商,但读的书是与别人没有不同的。
咱们好歹还幸运些,总比那些朝中犯了事的官员妻女被贬为官妓要好得多,也能读书,纵使学院有人看不起,欺负我们,那也得忍下去,能在学院学习,已经是我们最大的幸运了!”
明蓉脸上带着泪,被明芙这一番话给惊住了,她犹豫地问道:“姐姐,我们在学院读书,真的有这么大的作用吗?这学院不是说,是为了明宣选太孙妃才开办的吗?”
明芙点了点头,又摇头道:“现在姐姐暂未看出这个女子学院有哪里出奇,但姐姐知道,这个学院,是我们接触外界情况的窗口,若我们不能在学院读书,将来我们只能被困在皇宫小小的四方天地,更甚至,只能待在皇陵,变得毫无见识。”
说到这明芙忽然感慨道:“明蓉,你还记得当初明宣扮作女儿身时,曾说过的话吗?他说,他虽为女儿身,但他不愿意一辈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只能为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打理家业,孝敬公婆,生养子女,一辈子为别人而活。”
明蓉听了愤愤然道:“姐姐,你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不过是明宣糊弄咱们的,他本就是男子,骗咱们不说,还轻飘飘的说这些话,虚伪至极。”
明蓉心中对明宣一开始还十分羡慕喜欢,但后来明宣恢复身份以后,想及以往和明宣交流说过的那些私密话,心中恼羞成怒,彻底恨上了明宣这个满嘴谎话的堂姐妹,诶,不是,堂兄弟。
明芙听到妹妹的话只是笑了笑,道:“明宣未必是在骗咱们,你说,明宣何必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只为了骗咱们和天下人?要说有人忌惮明宣也说不上,当时太子还在,又是嫡子,父王尚且对太子还没有多少忌惮,更何况明宣一个小孩子就更谈不上了。
玉真叔祖飞升的事情不是假的,太子对外说的那些说辞想来真的可能性很大,怕是连明宣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是男子,若非咱们那个好姑姑,明宣的事情说不得还要瞒下去。”
明芙想到过往里,明宣虽调皮,但很多方面是真的像女孩子,比如喜爱漂亮的首饰华服,虽然不会绣花针织,但宗室女里擅长这个的也不多,毕竟身份尊贵,当然像明宣这样完全不接触的确实是少见。
但明芙恍惚记得,当初明宣似乎有阵子对绣花还挺感兴趣的,只是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明宣竟把此事抛到脑后了。明芙之所以对此事还有印象,是知道明宣向来的秉性,最是执拗,非要尝试过后才做决定,正如明宣口中经常念叨的一句话,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话虽说的白了些,但道理好像没有哪里不对,而且不论其他人认不认同这话,明宣却把这话奉如圭臬,让人不禁探究究竟是何人所说,让明宣如此信奉这话。
当然这只是明宣当初扮作女儿身时说的话,知道也不多,也只当是明宣从那位大儒名士里听来的,倒也没人追究是何人。毕竟那时候的明宣可不是如今的明宣。
当然明芙想起这个只是恰逢其会,她其实真正怀疑的是,当时明宣闹着要学刺绣,怕也是太子太子妃想办法打消了明宣的想法。
对此事印象不大的明蓉听了姐姐提起明宣学刺绣的事情,不由忽的说道:“姐姐说起这个,我还真的知道一些内情,当时,我去找明宣时,太子妃特意找我问了一些话,说到绣花针织之事,明宣表情似乎不太对。
后来我听明宣说,太子妃特意找来了几位江南来的绣娘,那几位绣娘倒是手艺精湛,说是要教导明宣刺绣,但奈何多年刺绣,已经伤了眼睛,几乎和瞎子没什么分别。
而明宣见了那几位绣娘,没了学习刺绣的想法不说,甚至他还对我感慨说,此等精湛技艺,好似染着血一般,他竟不敢身着那些刺绣精美的衣物了。”
明芙听了也有些惊叹,道:“明宣倒也有仁心。难怪祖父会喜欢他。”明芙身为曾经的太子之女,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君王受人赞叹,不说别的,只和她那两个庶出弟弟明荣明芹相比,明宣就远远胜过,两者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明蓉听了还道:“不止如此,明宣甚至还说,虽刺绣精美至此,但却不是刺绣本身的错,若是不用那些刺绣,反倒可能让那些绣娘失去生计。
故而明宣便求了太子妃,准许那些绣娘们不必日日劳作,要爱护眼睛,甚至明宣不知从哪搞来的一些西洋来的水晶眼镜,据说带上以后,便能如常人一般,朝中有些老大人都有类似的眼镜。
只是明宣弄来的那些眼镜看起来简朴极了,看着灰扑扑的,明宣也送的出手!”
说到最后那句话时,明蓉撇了撇嘴,似是不屑。
明芙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她不像明蓉一样涉世未深,对这些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叹道:“这才是明宣的恩德啊,若是太过精美,这对绣娘而言,是烫手山芋,见其精美,也不敢用。
若是让人知晓,明宣竟赏赐与朝中那些老大人一般精美的水晶眼镜给那些绣娘,那些绣娘怕是要被放在火上烤了,当时七王府怕也会被人非议。
而明宣那般作为,才是两厢得宜,即不会给绣娘们带来多大压力,让他们不至于把这等需要之物供起来不敢使用,也不会让其他人非议。”
明蓉听了张大眼睛惊异道:“明宣竟思虑的如此周全?”
明蓉其实一直没觉得明宣有多厉害,当初在皇陵听说明宣成了太孙,也只是失落一些,但高兴地更多,甚至和明芙嘀咕着,说若非明宣继位,可比明芹明荣两个家伙要好多了。
但眼下骤然说起往常她亲眼见到的事情里,其实还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在,明蓉不由觉得一夕之间,不太认识自己熟悉的那个明宣了。
明芙摇了摇头,见自家妹妹神色复杂,一会儿失落,一会有些与有荣焉的样子,心中不由叹了口气,嘴上却没说什么。且让妹妹慢慢消化这些。
但提及明宣,明芙还是与妹妹商量道:“咱们父王行事素来毫无顾忌,就是到了皇陵,祖宗面前,依旧如此荒唐,出了这样的事只是或早或晚罢了,毕竟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不管是谁挑破了此事,这次也不算冤枉他了,咱们也不必为他抱冤,不过咱们姐妹,该有所动作了,不然,等时日已久,咱们的地位就更岌岌可危。”
明蓉对自家姐姐的话还是十分信任的,听姐姐说完,便点点头。
明芙见此,便在妹妹耳边小声吩咐着,明蓉听了,有些为难道:“姐姐,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也太趋炎附势了!”
明芙哪里看不出妹妹的抗拒,只是她依旧肃着脸说道:“妹妹,咱们的面子真的没有多好,有多珍贵,再说难道姐姐让你说谎话了吗?”
明蓉摇了摇头,道:“没有!可是”
“那就成了!”明芙打断明蓉的话,继续说道:“当然其中有些话你可以说是自己猜测的,姐姐到时候会配合你,知道吗?”
明蓉一听,瘪了瘪嘴还是没有再提出异议,同意了姐姐的话
女子学院
才开课没多久的女子学院的女孩子们,给诺大的清华园带来了不少朝气,在夫子们上完课以后,准许这些大家闺秀们游园赏玩风景。
故而不少成双结对的闺阁密友都带着小姐妹去各处风景好的地方游玩。
而明芙明蓉两姐妹,平日里其实是跟着太子的几个女儿一起行动的。
太子几女中,明苑性情最为温和,且最近愈发有长姐风范,对明芙明蓉两姐妹照顾的十分周到。
几人说话的时候,提起上午那位教大家学习刺绣的女夫子时,明蓉忽然开口道:“徐夫子据说因刺绣了得,才会被婶母派来教导咱们这门技艺的。”
明苑听到这话,不知为何明蓉提起这个,但还是接口道:“可不是?据说皇祖父的龙袍,这位徐夫子都曾参与制作过,可见其能!”
徒娉婷听到这,忍不住开口讽刺道:“得了,知道你见多识广,我等姐妹都是乡下丫鬟,没有见过世面,可别炫耀了!”
这话一出,明蓉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煞是难看。明蓉到底记挂着姐姐的吩咐,没有顶回去,只道:“娉婷姐姐说笑了,徐夫子这等技艺大家,忙于刺绣,是很难见到的,这次若非婶母开恩,我等姐妹怕也难得一见。”
对此徒娉婷自然知道,身为给帝王做龙袍的绣娘,一举一动都是要被人看管的。因为龙袍不可能只制作一件,圣上时常会更换,制作一件龙袍耗时很久,且又担心民间有私造龙袍的胆大包天之辈,故而这些制造龙袍的绣娘们其实被管制的很严。
只是徒娉婷总忍不住要刺明蓉两句,至于明芙,她性情宽和,却总让徒娉婷有些不自在,不敢得罪她。
见明蓉和徒娉婷两人在这闹起来,其他人不敢插嘴,明苑连忙打圆场,道:“明蓉妹妹说的倒让我长见识了,嫡母妃看重我等,是我等的福气了。”
提及太子妃,徒娉婷自然更不敢说什么,也就沉默了下来。
而明蓉,也没完成姐姐先前交代过得话。便又开口说道:“对了。我见徐夫子眼睛不太好,正好听徐夫子身边的侍女提过,咱们徐夫子的生辰快到了,不如咱们一起送徐夫子一副西洋眼镜吧!我以前挺说太孙赏过一些府上绣娘一些西洋眼镜。明苑姐姐可知道从哪来的,可否问问太孙那里?”
娉婷一听这话,就嘲讽道:“呵呵,不过一个西洋眼镜,也值当咱们这么多人一起送?未免叫人说我们宗室女吝啬!”
这话一出,明蓉还没说什么,明芙便道歉道:“娉婷妹妹说笑了,西洋眼镜这种东西,只听说十分珍贵,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了!”
徒娉婷以为明芙是在嘲笑她穷奢极欲,气愤不已,道:“这难道是什么好东西不成,明宣手下那些工匠,随便就能弄出几十副来,几十两银子的事情,不过一个月月钱,明蓉这是在说嫡母妃克扣你的份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