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回、上仙

  子语从房间里走出来,身上有一些怪异的味道,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谈不上难闻,却也不是那么美妙,他只是道了声没事了,便自顾自的坐在围炉边上,倒了一碗水,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斛珠夫人赶忙进了里屋,瞧着躺在地板上的小男孩儿,面色红润,呼吸匀称,尽管依旧没有醒来,不过身上已经不再滚烫发热,微微的鼾声与刚刚睡下的婴孩儿一般,让人听着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斛珠夫人轻咬嘴唇,眼中含泪,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小家伙的额头,紧绷了一夜的神情终于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坐在那里,又是哭又是笑。
  张丁山伸着脖子往里屋探了探,当真是啧啧称奇,昨夜眼瞅着小家伙有出气没进气,便是医师来了也活不过日出,一夜之间,竟然缓过来了,不能说生死人肉白骨,却也是相差无二了,便是城里最好的医师,也没有这个本事。
  想起昨晚里屋内光怪陆离的场景,张丁山又是缩了缩脖子,那些如骨附蛆的嘶喊声依旧让他惊魂未定,哪怕是现在,想起来也是心神不宁,他从来没有听过那样让人骨子里发寒的喊叫声。
  张丁山走到围炉边上,从只剩下火星的炭火堆下面挖出两个土豆,递给坐在一旁的少年,少年抓起来,胡乱在手上搓了搓,便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缓了缓,子语转头看向张丁山,问道:“这里能洗澡么?”
  身上的粘稠感让他有些不舒服,尤其是那种似有似无的味道,无论什么时候闻起来,都会想到一些童年的事情,而那些事情又会让他忍不住牙齿发酸,浑身不舒服。
  张丁山赶忙点头道:“有的,有的,从这里出去左拐第二间便是浴室,我这就让人去烧水。”
  不得不说这间屋子虽然破破烂烂,不知是何人留下的废弃宅子,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是让张丁山占了后,过上了土皇帝的日子。
  子语道了声谢,反倒是让张丁山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刚要离开,却又被少年叫住了,回身瞧见少年在腰里摸了摸,掏出一个钱袋子,想了想,便干脆将钱袋子抛给张丁山。
  张丁山有些发愣,撑开钱袋子下意识地瞧了两眼,数目竟然不少,这些都是之前赚到的赏金,大头让白菜保管,每人手里都有一些行路钱,算不上多,却也不是小数目。
  “有劳买一身合适的衣衫。”子语轻声说道,身上的衣物已经破破烂烂,再加上昨晚折腾了一夜,满身都是酸臭味,顿了顿,他又看了眼里屋的姐弟俩,又是说道:“帮他们也买一身。”
  张丁山应了声,便匆匆离开了,他没有吩咐其他人去做这件事,而是亲自出门,事关屋内其他三人的身份,让旁人代劳终究是有些不放心,再者他也想出去打探一下消息,经过一夜的发酵,巷子里发生的那件事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知道徐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事关一位天启者,鹿台多半也不会坐视不理,只是事到如今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动静,这反倒是让他有些不安。
  子语起身走向那间浴室,昨夜一路急行,并没有细看,此时出门才看到这里的真实模样,这间宅子不知道已经荒废了多久,回廊上的地板以及两边的直棂窗都是破败不堪,泛黄的窗纸随风摆动,大部分窗子也是空空如也,一些梁柱也出现大大小小的裂隙,原本立在屋外的一对石像少了一个,只剩下残缺的底座,另一个碎裂成大大小小的石块儿,躺在地上。
  子语伸了一个懒腰,进了张丁山所说的屋子,这里之所以被当做浴室,大抵是因为四面窗棂保存还算完好,又有木板歪歪斜斜的钉在破洞处,屋子两旁立着东倒西歪的书架,还有一张案几,或许原本这里是一间书房。
  书架少了一截,看样子是被人劈了当柴火,若不是有一部分嵌入房梁墙壁,大抵也不会留下这些痕迹。
  屋子中央有一个木桶,应该是屋里最为完好的摆设,即便如此,木桶的边缘也是有一些大大小小的缺损,木桶上方蒸汽袅袅,已经烧满了热水。
  子语褪去衣衫,进入木桶,一旁的案几上备有一条粗糙而干净的麻布,应该是张丁山特意准备的,少年仰头躺在木桶中,长长的出了口气,神色间也有了一些倦意,他闭着眼,舒舒服服的额躺在那里。
  昨夜的守庚申可谓是兵行险招,他甚至能够想的到,若是让老板娘知道了这件事,大抵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甚至不许他再离开茶楼,更不许动炁。
  守庚申不是医家手段,并非是治病救人的秘法,若非是少年体质特殊,老板娘也不会教给他这个手段,即便如此,也是一再强调,不到万不得已,不得轻易示人,自幼体弱多病的子语,靠着这个手段,才度过了最危险的那几年,也正是因为这个手段,时至今日,他的身上依旧遍体鳞伤。
  也正是因为此,子语才与斛珠夫人说了那番话,与其说是救命,不如说是赌命,那个小家伙能撑过来,倒是让子语有些欣慰,若非是源源不断的求生欲,大多数人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绝望中早就失去自我了,便是活下来了,也多半没了心智。
  子语躺在木桶中,昏昏欲睡,这是帮别人行了一夜守庚申后的代价,那种空前绝后的疲惫感席卷而来,屋内渐渐有了鼾声。
  不知过了多久,子语翻身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身上盖着一张厚实的布衾,窗外有阳光照进来,他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立时他顿在那里,发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掀开身前布衾,低头瞧了瞧,自己只穿了一件白色长袍亵衣,一旁的小桌上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衫,他伸手在眉宇间揉了揉,记得自己应该在浴室中洗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便是此时,一人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茶碗。
  “上仙,你醒了,一定是饿了吧,奴家这便将饭菜端上来。”
  那人穿了一件素白襦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嫣然一笑,不是斛珠夫人又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