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回、守庚申 下
他矗立在那里,额头渐渐出现一些汗水,不多时已经大汗淋漓,露在外面的肌肤充斥着暗红色,就像是浸透在墨水中的果子,他不由自主的战栗了一下,身上的汗水越来越浓,蒸腾在周身形成一层水雾。
皮肤像是蒸熟了一般,隐约间光晕大盛,恍若烧红的铁块,不过流淌在肌肤上的黑,却是掩盖了这些光泽,那些黑越发肆无忌惮,肌肤像是柔软的泥巴一般,不断地被撑起来,又塌陷下去,少年置若罔闻,任由黑色泛滥。
不多时,屋子里也被晕染成一团黑,浓稠而诡异,少年微微抬起一只手,仅仅是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动作,此时此刻却是无比艰辛,似乎想要动一下手指头都是千难万险。
子语注视着地面,眼中却是一片空洞,微微抬起的手臂又陡然间放下了,只是在原处留下一个虚影,那些虚影依旧是手臂的样子,却是一团黑,似有似无,继续向前挪动,踉跄了一些,猛然向前倾倒,竟是从少年身上拖拽出一个人形黑影。
那黑影与少年藕断丝连,就像是一左一右拉扯着撑开的面团,黑影与肌肤都变了形状,少年无动于衷,黑影终于从肌肤中挣脱出来,似乎极为欢快,又有些不大情愿,试图再与肌肤融为一体。
少年脚下,出现一圈晕染的黑,越来越大,不断的扩散,与此同时,头顶上也蒸腾出一团黑色云霞,转眼的功夫,三处黑不断地拉伸,扭曲,肆无忌惮的张牙舞爪,却是始终无法挣脱少年周身丈余范围。
影影倬倬的黑笼罩了整个房间,少年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面色有些疲惫,不过眼神严肃,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像是傀儡木偶一般,缓缓地蹲下身,看着地板上的小家伙,凝望了少许,他缓缓抬起手边手臂。
少年的右手微微颤动,似乎把持不住,左右一把扣住右边上臂,右手手心向下,五指张开,敷在小男孩儿上方。
子语猛然间双手握实,往上一提,小男孩儿身上凝聚出一团黑,落在少年手中,那团黑肆意的挣扎着,不断的碎裂,就像是握在手中的沙,稍一用力,便从指缝间流走,恍若一切都是徒劳,只是少年周身的黑色越来越凝重,倾泻在四下的黑向着少年手边聚拢,与此同时,小男孩儿身上的那团黑色又被拽了出来。
凝聚在少年手臂间的黑环绕在小男孩儿周围,那挣扎的黑色一旦从小家伙身上揪出来,那些黑便会一哄而上,黑色与黑色纠缠在一起,随着黑色一点一点渗透出体外,少年的脸色更加凝重。
小男孩儿脐下出现一个肉瘤,只有拇指大小,随着黑色的涌动,在肌肤上缓缓地游动着,小男孩儿依旧闭着眼,只是嘴里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随即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刺破了屋内的宁静。
张丁山坐在围炉边上,见斛珠夫人沉默不语,只是一脸紧张的望着里屋,眼下里屋已经一团漆黑,适才的情况着实让两人吓了一跳,透过微弱的光,从那些大大小小的漏洞瞧去,张牙舞爪的黑影几乎要夺门而出,只是稍纵即逝,屋内的沉寂让人有些不安,却是有恍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张丁山端了一碗热水,走过来递给满脸焦急的斛珠夫人,忽然间一声嘶吼,两人皆是大惊失色,张丁山手中的碗落在地板上,一分为二,热水洒了一地,他却是顾不上擦洗,转身向里屋瞧去。
斛珠夫人面色大变,她听出来这是大宝的声音,那种痛苦到撕心裂肺的喊声让她不寒而栗,可是她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地往前爬了两步,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啊——
又是一声痛苦不堪的嘶吼,斛珠夫人再也坐不住了,连滚带爬的向着里屋跑了过去,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受苦,而她却无能为力,那种让人胆寒的嘶吼声几乎撕裂了她的心,她一定要做些什么。
张丁山不由得抖了一下,身为一个大男人,却是被这样一声声的喊叫声吓得够呛,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痛苦而无助的嘶喊声,就像是一个个尖刺落入人的耳朵,扎在人的心头,撞击在人的灵魂上,他是打心底感到惊恐。
张丁山整个人都顿在那里,看向里屋的神色也是充满了畏惧,他舔了舔嘴角,慕然瞧见斛珠夫人向着里屋这里爬了过来,他慌忙冲上前去,一把将那个女子抓住了。
斛珠夫人挣扎着便要去拉开房门,张丁山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抓着对方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扯,女子被掀翻在地。
“你疯了?”
张丁山怒目而视,冲着躺在地上的斛珠夫人喊道:“前辈之前交代的话你忘得一干二净了?前辈反复强调,不许咱们进屋,你若是不想要你弟弟的命了,我也不拉着你,由着你胡来好了。”
斛珠夫人躺在地上,眼中擒满了泪花,她的手臂刚刚接好,包扎过的伤口又渗出血来,她却丝毫没有理会,与这样的疼痛相比,她不知道弟弟到底受了怎样的苦。
里屋的喊叫声此起彼伏,便是张丁山也已经不忍去听,在鹿台见过了不计其数的生生死死,却是从来没有这样令人胆寒的嘶喊声。
斛珠夫人躺在那里,咬着下唇,啜泣着,双肩不住地颤抖,无助而又无奈。
子语满脸油汗,汗水滴落在小男孩儿身上,却是滋滋作响,拇指大小的肉瘤肆无忌惮的在小家伙身上游走着,似乎随时都会开膛破肚而出,小家伙的肌肤上出现一些龟裂,就像是干涸许久的土地,殷红的血水渗透而出,与那些裂纹交相呼应,隐约形成一些诡异的纹路。
对于小家伙的喊叫声充耳不闻,少年手中的黑色开始向两边倒灌,萦绕在周围的黑色涌入少年的身躯,而那些从手指间溢出的黑色却是融入了小男孩儿的身子。
天微微亮的时候,少年看着地上满身是血,极为狼狈的小家伙,松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将守庚申用在旁人身上,尽管刻意压制,只是稍有不慎,依旧是九死一生的结果。
少年站起身,看了眼地上酣然入睡的小家伙,笑了笑。
他挺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