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回、四个疯子
房间内只有两人，案前相对而坐的子语和那位山匪裴中郎，桌上鸡鸭鱼肉皆有，还摆放着不少时令果蔬，在这样的深秋时节，大抵也只有这个宅子的主人，才能吃上这样新鲜的菜品了。
裴中郎端着一壶酒，晃了晃，看了眼对坐案头上的茶盏，摇头而笑，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独自饮酒，也就无需客气，端起来自顾自的灌了一口。
子语双手捂着热气腾腾的茶盏，轻轻地吹了口气，然后吸溜上一小口茶，心满意足的笑了笑，热气盖在脸上，满眼幸福，不过少年的第一句话便有些意外。
“在里面的日子，感觉如何？”
裴中郎顿了一下，一时没有弄清楚是什么意思，随即才意识到是说自己被关押在悬赏台的日子，对方旧事重提，还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裴中郎倒是也不以为忤，只是想了想，说道：“其实还没有住多久，就出来了，阴冷而潮湿，不过比现在安宁多了。”
裴中郎实话实说，在聚宝镇悬赏台，他确实没有待多久，就被战争贩子救了出来，那是他从事山匪这个行当以来，第一次失手被抓，关在一处还算宽敞的地牢中，吃喝不愁，大抵半个月后，会被送往其他游侠组织的悬赏台，毕竟在聚宝镇，也只是临时关押。
子语点点头，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与天子宗衙门相比，自由镇这边还是捉襟见肘啊，据说关押进四方镇狱的重犯，都是挂着混有食炁之玉的枷锁，如同废人一般，想要挣脱是万万不可能的，又如何会被人轻易劫走。”
裴中郎叹了口气，若是自由镇的所有游侠组织都如同衙门一般，像他这样的游侠哪里还有生存的空间，他虽然没有去过衙门管辖的城池小镇，却也听过不少传闻，天子宗也数十年数百年建立起的秩序之地，可是容不得他这样的人肆意破坏，据说在衙门的领地，所有手异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
裴中郎可是不会犯糊涂，以身犯险，跑到衙门所在的地头，这些年，许多小镇相继归顺了衙门，正是看中了衙门对于天下异人的约束，只是对于异人而言，失去了自由，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身本事。
他抬头看着眼前少年，毫无疑问，对方能抓住自己第一次，也便能抓住自己第二次，可是对方并没有这样做，裴中郎想了想，也就大抵知道其中的关键了。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要这样做，这可不是什么一本万利的买卖，想了想，他终究是没有说话，就这样坐在那里自顾自的饮酒。
一个人喝酒，其实是一件无趣的事情，不过与这个少年坐在这里，即便是无酒，也是一件很值得琢磨的事情。
子语抱着茶盏，看着对面的裴中郎，忽然又是说道：“你不跑么？”
裴中郎耸耸肩，反问道：“跑得掉么？”
范羊昏死过去之后，眼前的这个少年便没有再动手的意思，连之前打算动手的那几个明棋也顺手放了，任由他们随时离开，可是大家并没有犯糊涂，似乎此时此刻，留在府上才是最安全的。
子语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可真是有些可惜了。”
裴中郎可是不这样认为，自己那个时候若是一哄而散，岂不是给了对方一个杀自己的理由，尽管对方神色间并没有这个意图，不过他可不敢去赌，范羊孤注一掷，豪赌一场，结果如何，输得一败涂地。
裴中郎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似乎与自己所见的所有游侠都不大一样，可是到底是有何不同，又一时说不清楚，直到现在，他恍然间有些感触，这个少年似乎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哪怕在眼下的蚍蜉镇，他已经可以一手遮天。
只不过接下来的话，却实在有些压抑的氛围了，子语顿了顿，将茶盏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又是添满了热水，这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如果你和范羊只有一个有可能活下来，你希望是谁？”
裴中郎苦笑一下，问道：“有人要买我的命？”
子语不置可否的说道：“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这不就是自由镇游侠的规矩么？按规矩办事，对大家都好。”
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裴中郎听不出有何意图，因为这是一句实话，可是这样的实话从这个少年嘴里说出来，似乎就有些过于真实了，哪怕是像他这样的山匪，见惯了杀伐果断的场景，也没有像眼下这般心神不宁。
裴中郎与其他山匪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不会计较眼前利益，更不在乎一时得失，他是一个喜欢挑战的家伙，可是不盲目，身为山匪的时候如此，加入战争贩子的时候如此，眼下更是如此。
他有自己心底坚持的东西，可从来都不是财富与权力，他想了想，笑道：“我与范羊也只是一面之缘，互相都不熟悉，没有理由为他卖命。”
对坐的少年点点头，由衷的赞叹道：“很明智。”
裴中郎听不出是赞美还是嘲讽，就像是毫无表情的一句敷衍，可是对方的语气却是当得起“由衷”二字，顿了顿，子语直截了当的说道：“那就陪我们走一趟战争贩子吧。”
前一句话模棱两可，这句话便是毋庸置疑了，这个宅子里面，对于战争贩子比较熟悉的大抵只有四掮客弟子的鬼车范羊，再者便是刚刚从战争贩子回来的裴中郎，裴中郎能够想到这些关键，可是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少年到底和战争贩子有何关系。
顿了顿，裴中郎忽然瞪大了眼睛，他不可思议的看向少年，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们不会是打算……”
话没有说完，可是言语已经呼之欲出，对方对于战争贩子如此执着，却又没有打算加入战争贩子的意思，便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打算将战争贩子缉拿归案。
疯了，简直就是疯了，要知道，便是许多游侠组织都不敢挂起有关战争贩子的悬赏，这四个游侠却想要凭一己之力，撼动一个庞然大物，怎么可能？
他刚刚才从战争贩子回来，只是见识了冰山一角，便已经触目惊心，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该有个限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