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回、局中局 上

  龙阳镇青玉街一处宅院前,停了两架马车,后面那架车上放着一个大木箱子,里面是从葫芦镇运过来的黄石,是炼丹的重要材料,当然,黄石之所以价值千金,并非因为那些凤毛麟角的丹药,而是研磨成粉后的黄石是极为珍贵的丹青妙笔的颜料。
  这处宅子的主人是龙阳镇小有名气的商户,随着盛产黄石的葫芦镇战乱不断,黄石的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便特意选了一个名气不显的镖局,十分低调的从葫芦镇押运回一批货,之后一番运作,黄石在市面上的价格只会更高,说不得还要翻上数倍不止。
  只是不知为何,车上的那箱子黄石还没有搬进院子,便又被勒令放回车上,不多时,女镖头跟着一个管家打扮的老人走了出来,老人年纪大了,不过常年在府上养尊处优,言语间的气质让人有些自惭形秽,老人与女镖头拱拱手,行了一个江湖礼仪,很是歉意的说道:“接下来的事情,便有劳几位了。”
  女镖头也是拱拱手,“急人之所急,本来就是我们这些镖师该做的事情,既然交货地点有变,我们便多跑几步路便是了。”
  管家点点头,又是与女镖头攀谈了几句,便离开了,管家离去之后,众镖师迫不及待的围上来,问明缘由,只是大家七嘴八舌的,也没有一个头绪,当然,这也怨不得他们,做镖师这个行当的,最担心的便是事发突然,眼下明明已经按时交货,对方却不愿意收货,他们又怎能坐得住。
  胖头鱼让大家稍安勿躁,这才与女镖头说道:“头儿,怎么回事,杜府为何不让咱们将货搬进去,货已经送到了,难道他们还打算毁约不成,头儿,咱可不能惯着这样不守信誉的家伙,失信于人,日后谁还敢给他们杜府送货。”
  女镖头摆摆手,示意大伙安静一些,这才说道:“并非是杜府不愿意收货,只是收货地点和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事起突然,杜家也觉得理亏,所以愿意多付一笔钱,让咱们再多跑几步路。”
  胖头鱼皱了皱眉头,说道:“头儿,这杜家临时变卦,不会是耍咱们吧?咱们可是千里迢迢的从葫芦镇将货运过来,许多镖局可是不愿意跑这趟镖,也就是咱们接下了,弟兄们辛苦了一路,不会白跑一趟吧?”
  女镖头摇摇头,“咱们又不是金枝玉叶,耍咱们有什么意思,从一开始杜家就告诉咱们车上拉的是什么货,本身就是出于对咱们的信任,若是只为了寻开心,何必搭上这么一箱子黄石,干脆拉一车草料,岂不是更好?”
  通常情况下,镖局负责押镖送货,但是所押送的东西是什么,货主大抵不会如实相告,毕竟一旦货物的价值太过诱人,说不得便会监守自盗,按照规矩,镖局也不得询问或是擅自翻看货物,货物上一般都会贴有封条,未经验货之前,封条断裂,镖局可是要赔偿损失的。
  所以货主若是事先便告知货物内容,无疑是出于对镖局的信任。
  又有一位镖师有些担忧的说道:“头儿,会不会是杜家得知了城外的事情,怕自己受到牵连,这才故意刁难咱们。”
  说起那件事,众人又是有些愤愤不平,同时也不免有些忧虑,尤其是范羊临走时那句话,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姓范的似乎不打算善罢甘休。毕竟江湖传言,范羊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或者说是一个及其享受权利欲的家伙,很喜欢那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从这一点来看,其实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女镖头何尝没有想到这个解释,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看了躺在镖车上的崔大鹏,这两日,崔大鹏一直都是这样没精打采,不与任何人搭腔,女镖头知道,他这是在自责,觉得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让大家陷入那个局面,虽然大家根本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可是崔大鹏自己始终是过意不去。
  胖头鱼努努嘴,示意那个镖师少说两句,那个镖师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不该说这些话,一时间氛围有些尴尬,女镖头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嘿然说道:“咱们只管送货,其他的事情没必要想太多了,咱们是镖师,又不是私塾里的先生,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什么,反正杜家已经将订金付了,即便是毁约了,货还在咱们手上,还有一半订金,怎么算咱们都不吃亏。”
  胖头鱼瞧见女镖头手中的交子银票,一拍大腿说道:“头儿,杜家既然付了订金,你倒是早说啊,害得大伙白担心,其实想想也是,咱们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镖局,根本入不得那些大佬的法眼,战争贩子也好,龙阳镇也罢,咱们不过是不起眼的过客而已,杜家就住在镇上,有所担心也是可以理解,咱们常年走南闯北,居无定所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又有镖师附和道:“胖头鱼嘴里什么时候也能说出这么中听的好话了,咱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送了货也就离开龙阳镇了,兴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来,姓范的再怎么耀武扬威,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们走他们的阳关道,咱们行咱们的独木桥,两不相干。”
  女镖头见大家兴致高昂,大手一挥,让大伙重新装车,然后豪气万千的说道:“走,金阙楼吃酒去,吃饱喝足,咱们好上路。”
  胖头鱼咧咧嘴,“头儿,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好话,好像大伙就要奔赴刑场一般。”
  女镖头撇嘴道:“胖头鱼,你这人可真是晦气,书没读过几本,在这里与老娘咬文嚼字,爱吃不吃,反正不差你一个。”
  胖头鱼赶忙赔笑道:“吃,头儿请客,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赴宴,毕竟机会难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儿了,不吃白不吃。”
  一行人拉着车,从青玉街出来,高高兴兴的往金阙楼走去,街上行人不多,却是三三两两的望了过来,眼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