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回、好人不长命
五驾牛车缓缓地行驶在街巷中,沉重的车轮压得青石地面咯吱作响,街上的行人不多,放眼望去,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内城是匠人谷的行政中心,如今大部分居民都搬了出去,所以瞧着有些冷清。
不过能否出入内城,在匠人谷依旧算是身份的象征,尤其是对于游侠而言,只有获得匠人谷游侠腰牌的人,才有进出内城的资格,这本身便是匠人谷给予这些游侠的肯定。
牛车前面,两个稍稍上了年纪的男人边走边聊,那位老粮官常年住在内城中,虽然瞧着身份高贵,其实平日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所以见着了眼前这位老相识,话头便多了起来。
老粮官姓宁,祖上是最早定居匠人谷的一行人,虽然不是游侠,不过与雷家相差不多,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几乎世世代代都是帮着匠人谷守护粮仓,所以与雷家这位家主一见如故。
宁行是老粮官的大名,膝下儿女成双,本来已经到了下退的年纪,主要是坐不住,待在家里浑身不自在,便依然坐在这个位置上,家中儿女大都搬到了外城,并没有在粮仓任职的打算,对于这一点,老粮官有些无可奈何。
“老雷子,要不说你们家家风纯正呢,哪像是我们家,祖祖辈辈都在粮仓做活儿,如今儿女们却是不愿意了,纷纷搬到了外城,等到我离职了,粮仓可就是要换人喽,我说上两句,他们反倒是还劝我赶紧放下身上的这摊子事,搬出来和他们一起住。”
老粮官笑着摇摇头,“我都一把年纪了,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让我一下子搬出去,还有些不舍得呐。”
雷公豹也是附和着笑道:“匠人谷的游侠谁不想搬进来瞧瞧,你倒是好,还在为搬出去还是留下来的事情发愁,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生在福中不知福啊。”
老粮官倒是很认同这句话,他搓了搓手,说道:“其实是习惯成自然了,有时候我也在想,待在这里有什么好的,可是很多时候想起自己已经干不动了,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了,到时候离开了粮仓,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不习惯,我还寻思着让家里那两个娃继承家业,继续坐在我这个位置上,谁知道他们还不愿意。”
说起这件事,老粮官还有些愤愤不平,可是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硬押着自己的子女坐在这里吧,所以老粮官又有些唏嘘不已,“宁家几代人都在兢兢业业的守护着匠人谷的粮仓,可是到了我这一代,算是结束喽。”
都说人老了,喜欢感怀一些事情,老粮官便是到了这样的年纪,不过他也是想得开的人,也就只是在老相识面前发发牢骚而已。
雷公豹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没必要这样劳心劳力了,他们能有自己的想法,那是好事,怕就怕他们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随波逐流,那可就真是坐吃山空了。”
老粮官点点头,这个说法他是认同的,在匠人谷住了这么多年,他可是见识了不少整日里游手好闲的世家纨绔,败坏家风门规不说,还惹出了不少乱子,几年前那场家族覆灭的惨案,他还记忆犹新。
“老雷子,你这话说得地道,我爱听,所以我也就想明白了,咱感怀咱自己的,却也不会妨碍子女们的想法,他们愿意出去闯一闯,就让他们出去试试,我也就是嘴上一说,其实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只要他们没有仗着我的身份,在外面胡来。”
老粮官兴许是很久没有这样与人说话了,一开口便没完没了,“匠人谷这些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不是老顽固,怎么可能一成不变,放在十多年前,或者更早的时候,匠人谷还时不时地要防范外人的侵袭,如今可是宇内澄清,有这样的太平日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雷公豹忽然感叹了一句,“就是太平日子过得太久了,人们才会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眼高手低的人误人子弟,浑浑噩噩的人阿谀奉承,有时候想想,也未必是好事啊。”
老粮官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又好像是没有听清楚,便怔了下,“老雷子,你说什么?”
雷公豹笑道:“瞧瞧我家那个混小子,放着家里的舒坦日子不过,非要胡搞瞎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学着人家出去打猎,这倒是好,从山上滚下来,摔了个半死,命保住了,胳膊没了,我看就是活该。”
老粮官知道这些都是气话,谁不心疼自己家的孩子,便安慰起来,“行啦,老雷子,你家大小子也不是故意的,说这说那的,人家听多了也会烦,咱也就别说那风凉话了,说好了,一会儿到了匠器场,我帮你向那些老顽固讨要一个机关臂,保证是最好的,你放心,那些老顽固虽然说话不中听,不过手段还是很高明的,咱讨要来的机关臂,断然与真正的手臂没什么区别,不会耽误你家大小子日后的生活的。”
雷公豹拱拱手,“那可就多谢了。”
从藏书楼前面的那条巷子走过,有一处不大不小的道观,便是两人口中说到的闲人观了,穿了一身道袍的雷风鸣早已候在门口,见到停在门口的牛车,赶忙上前行礼,“大伯。”
又瞧见跟在一旁的宁行,便又是行礼,“宁施主。”
几番客气话,一行人入了道观,随行的雷家人便将车上的粮食卸下来,往院子里搬,院子里有一处精致的小亭子,因为是私人道观,所以并没有其他的道士,雷公豹与宁行便坐在亭子里,雷风矩站在父亲身后,倒是规规矩矩。
雷风鸣去而复返,端了一些茶水过来,只是尚未走进亭子,便愣在那里,只见摆放在院子里的一袋袋粮食跟前,架着一个样式诡异的稻草人,更让人惊异的是,那个稻草人竟然活了过来,一蹦一跳的扭动着干草身躯。
雷风鸣面上一喜,“师傅,你怎么也来了?”
老粮官心中疑惑,不由得皱起眉头,刚想询问一下,一把匕首从胸前穿了过去,自己的嘴巴也被死死地捂住了。
雷风矩站在他的后面,阴沉沉的说道:“宁伯,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