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回、大人物的想法和小人物的做法

  神人擂台那处高台上,那位穿着迷彩裤的巧匠斜靠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脑后,有些不屑的说道:“梅老四这个家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自己家的子弟不成器,被人险些打死,他一个长辈跑出来,与一个后辈动手,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个家伙虽然嘴上看不惯梅家四老爷的作为,骂起来头头是道,不过却也只是说说,整个人慵懒的躺在椅子里,其中公平与否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匠人谷是游侠的聚集地,自然游侠风气浓厚,古往今来,哪个游侠是在公平竞争的环境中脱颖而出的?
  这个天下都没有公平一说,何况是你争我夺的游侠,没有在背后捅刀子已经算是仁义了,有些人天生便是手异人,有些人喝口水便成了天启者,而更多的人打拼了一辈子,还是碌碌无为,甚至连山上风光是什么样都不曾见过,游侠们早就对公平不抱有希望。
  所以武人街的那一出闹剧,匠人谷从来都是不闻不问,游侠的事情,就用游侠自己的方式解决,若是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抱怨,还做什么游侠,匠人谷才不需要这样的软蛋,这是进入匠人谷之前,成为游侠之时,便应该有的觉悟。
  匠人谷有一句话,一声游侠,一生游侠。
  身边戴眼镜的巧匠说道:“梅家这是在杀鸡儆猴啊,匠人谷四姓十家,哪里有表面上那样风平浪静,尤其是作为后起之秀的十家,一直都是暗流涌动,互相较劲,眼下拿一个后辈敲山震虎,梅家这样的事情,可是没有少做啊。”
  穿迷彩裤的男子呸了一口,没好气的说道:“我就是瞧不惯梅家这样仗势欺人,咱们匠人谷又不是什么不法之地,他一个家族长辈,仗着自己的三分狗屁面子,在论武大赛上指手画脚,他凭什么啊,真不把咱们这几个巧匠放在眼里啊?”
  眼睛男子摇头笑了笑,没有丝毫气恼的样子,话语间反倒是有些意味深长,“只要不是涉及普通民众,没有伤及无辜百姓,他们这些人愿意怎么折腾,便由着他们折腾好了,有竞争才有进步吗,否则还不是一潭死水,故步自封,早些年的门户之见,可是让匠人谷大伤元气,常常活动一下,也能让匠人谷有危机意识,省的到头来,只剩下一些倚老卖老的家伙,占着茅坑不拉屎。”
  迷彩裤男子笑了笑,偏头看着身边的同伴,撇撇嘴,“老楚啊,我今日才发现,你这个人啊,瞧着平日里不怎么说话,背后的馊点子却是被谁都多,照我看呐,匠人谷日后的生死存亡,便交到你的手上了,咱们都得往后稍稍。”
  古往今来的匠人谷,便不是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对于游侠而言,匠人谷是一个可以让游侠充分发挥自我的地方,即便是匠人谷的巧匠,拥有足够的话语权,除了那些关乎生死存亡,大是大非的事情,几位巧匠都是乐得清闲,很多事情都不会过问。
  匠人谷有悬赏台,遇事不决都可以通过悬赏台解决,甚至你看不惯某一位巧匠,将他挂在悬赏台上,也无所谓,这是所有人的自由。
  戴眼镜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场下的举动,眼神中反倒是清澈无比,当然了,他其实还是很敬佩那个少年的,明知梅旬的身份,还是毫不犹豫的下手,身为一个游侠来说,这份决绝还是值得称道的。
  只不过终究是有些螳臂当车,梅老四的出现,就意味着这件事本身就不仅仅是关乎梅旬的生死,梅旬只是一个契机,对于梅家而言,梅老四所做的文章,可是一个大手笔,牵动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这件事那个叫子语的少年不会知道,甚至梅旬也不会想到,梅家将这件本就不算小题大做的事情,道出了千里江山的意境,那个少年,莫名其妙的成了一块儿垫脚石。
  梅家是一个生意人,生意人最擅长的不是尔虞我诈的小伎俩,而是布局,梅家若是真的愚蠢到只会仗势欺人,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梅家现任家主梅本江是个聪明人,知道审时度势,更晓得据理力争,而梅家这位四老爷,也不是一位只有拳脚的憨傻之人。
  穿迷彩长裤的男子忽然说道:“听说梅家与天桥郑家结为连理,梅家那位大公子即将迎娶郑家的一位千金,好像是叫郑月娥,如此一来,匠人谷各个世家的关系便要微妙了,说不得日后还真的会重新洗牌。”
  “不过啊,我可是听说了,那个叫郑月娥的千金小姐虽然只是郑家的一个旁支,长得可是可是有模有样,就是脾气有些不好,一张嘴得理不饶人,无理也要闹三分,是个泼辣的性子,那位风流倜傥的梅家大公子若是娶她过门了,估计不出三天两头,就有热闹看了。”
  戴眼镜的男子嘿嘿笑起来,“匠人谷有匠人谷的规矩,那些世家闹得再厉害,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倒是你,怎么关心起人家家长里短的事情了,不会又打算爬人家的墙头了吧。”
  迷彩长裤男子白了对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老楚啊,你一个正儿八经的文化人,怎么也学着我这样不要脸了。”
  眼镜男子说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迷彩男子嘿然道:“你可是连巧巧姐都一起骂了。”
  张巧巧忽然站起身,看着下面那个叫子语的少年以及梅家那位四老爷,一言不发,不知为何,脸上出现一抹惊疑的神色,随后便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戴眼镜的男子与穿迷彩裤的男子皆是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喜欢开玩笑的巧姐如此伤心失落的样子,不自觉的也站了起来,身后那个穿着毛绒睡衣的女子轻轻地摇摇头,又叹了口气。
  地面上,巨大的脚印下面,梅本海躺在一个人形的土坑中,好似嵌在脚印中的一颗石子,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抖落身上的土石,有些狼狈,手臂上也有一些血痕,不过不打紧,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上一眼。
  梅本海站在土坑中,衣衫有些凌乱,他看向对面的那个还在苦苦支撑的少年,不由得笑起来,“老喽,确实是老喽,真是后生可畏啊。”
  陡然间,脚下的土石轰然裂开,那些零落四散的砖石好像受到什么东西挤压一般,顷刻便化为齑粉,随即,天地间仿佛变色,炙热的空气中,卷起漫天黄沙,将四处仅剩的一丝水分都带走了。
  天干物燥,梅本海缓缓地走了过来,磅礴的炁息笼罩着这里的一亩三分地,令人窒息。
  子语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梅家四老爷,此时的感觉与那日在演武林见到四娘时如出一辙。
  梅本海站定在那里,笑而不语,气势如虹,好似一尊巨像。
  这是梅家四老爷的炁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