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回、不拘一格降人才
顾文君在年轻的时候便有一个不得了的江湖名号,鼓上蚤,他能让自己的身子包裹在一团炁中,尽量降低重量对自身的束缚,以特殊的身法熬练之后,便会将这种状态习以为常,如今能够像羽毛一般轻飘飘的,便是他大半辈子沉浸此法的结果。
顾文君周身的炁,会让他下意识地排斥任何波动,所以只要有什么东西近身,他都会不自觉的轻飘飘避开,就像是飘在空中的柳絮,一拳打过去,拳还未到,拳风已经让柳絮远离了。
除此之外,顾文君还有一个看家本事,这个老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依旧是脚尖点着弓叔的肩膀,随即整个人抱着脑袋,蜷缩在一起,只有一些细不可闻的话语。
“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
陡然间,弓叔眼前慕然一黑,耳中也听不到任何声响,甚至已经感觉不到周围任何东西的存在,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下来。
弓叔身前傲然而立的黑色兵马悄然消散了,这个邋遢汉子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周身包裹在一团黑色甲胄中,四周散发着绛紫色的炁息,若不是这些翻滚着浓郁炁焰的黑色甲胄,顾文君早就毫不犹豫的将怀中的利刃插在对方的后心了。
可是他现在不能这样做,他很清楚眼前这个邋遢汉子的能耐,一个拥有兵马的野修,光是这份际遇就值得他如此谨慎,若是被这样的家伙临死反扑,他很可能就不能全身而退了。
眼下的顾文君同样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触不到,他只是知道,自己就站在那个邋遢汉子的肩头上,若是不想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便什么事情都不要做,只要他维持这个状态,对方便是一个废人。
顾文君向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他能活到现在,还比很多游侠还要过得滋润,便是因为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能看清形势,知道良禽折木而栖,就像是现在,他虽然没有触觉,不过依然能感受到身上渐渐袭来的火辣辣痛楚。
顾文君忽然轻点脚尖,向远处飘落,与此同时,他睁开了眼睛。
何向东干瘦的身子出现在弓叔侧面,他身子前倾,手指间有一些如烟似雾的白芒,就在弓叔微微有些动作的时候,他猛地抬起手臂,沉声道:“水鬼。”
弓叔眼前有了亮光,耳边也有了声响,身上也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只是他刚刚晃动了一下身躯,便发现整个人都迟钝了许多,就像是许久没有上油的厢车,轮毂已经锈死了,他竟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不光如此,弓叔发现自己全身的关节都变得非常迟钝,就好像有一团粘稠的东西拖拽着自己,恰如涉水过河时,被河底的水草缠住了脚腕,让他寸步难行。
弓叔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对面站立的两人,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们两位还真是小心谨慎啊,本来就是一刀子的买卖,非要绕这么大的一个弯弯,不愧是做惯了这样的勾当。”
顾文君依旧是佝偻着身子,背着手,脚尖点地的样子,瞧起来一脸的和颜悦色,就这样看着对面的邋遢汉子,不说话。
何向东垂头丧气的站在那里,不知为何,浑身大汗淋漓,几乎到了挥汗如雨的地步,唯独瞧见弓叔的样子,才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只是挤出一些笑,便又是一张颓败的面容。
弓叔偏头瞧了一眼,覆盖在身上的黑色甲胄竟然有滋滋的声响,那些由炁焰形成的甲胄,缓缓地消融了,就像是放在烈日下的冰块,只是片刻的功夫,已经千疮百孔。
何向东看着坐在那里已经束手就擒的邋遢汉子,有气无力的说道:“那是饿死鬼,能够腐蚀任何形式的炁,至于缠住你的身子,让你行动迟缓的,是水鬼。”
何向东依旧是挥汗如雨的样子,整个人看起来也越发干瘦,他像是倾诉给他人,又像是自言自语,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我自幼身子骨就不大好,常年卧床不起,几乎日日都要泡在药罐子里,便是现在我还记得,我的房间里有一口一人深的大水缸,日日都要站在里面,忍受着各种药草的折磨。”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有些草药会让你浑身刺痛,就像是万千蚂蚁撕咬一般,还有一些草药会让你浑身酸软,再有就是让你如坠冰窖,或是像木头一般浑身迟钝,久而久之,我竟然麻木了,任何药物都不再对我有效果,因祸得福,如今的我,已经是百毒不侵。”
何向东不知是有些讨厌这段回忆,还是有些欣喜若狂,他啧啧怪笑起来,“如今我就是一个药罐子,血液中、汗液中、口水中,浑身上下都伴随着各种各样的药物,只需简单的调配,便能形成各种各样的效果,伴随着我的炁,从毛孔中挥发出来,无声无息。”
“原以为一开始挥发的那些血水以及破碎的炁刃就足够让你中招了,却还是小瞧了你,不愧是能拥有一个兵马的野修,依靠炁焰凝聚的甲胄,阻挡了我的炁,不过不打紧,那些从汗水中挥发出来的带着各种药效的炁,更加浓郁,更加无孔不入。”
“是了,还有顾老头的三猴,就算你发现了一些蹊跷,也已经晚了,我精心调配的饿死鬼和水鬼已经进入到你的身体里,奉劝你一句话,越是心急,血液流动就会越快,还不如就这样安心的坐下来,死的还会轻松一些。”
何向东似乎是说的有些急了,捂着嘴剧烈咳嗽了两声,然后狠狠的饿了口唾沫,说道:“其实一点也不会轻松,作为手异人,当体内的炁被饿死鬼一点一点腐蚀的时候,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其实生不如死。”
弓叔盘着腿坐在那里,身上黑色甲胄果然已经越来越淡了,可是他依旧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前面的两个人,伸手在有些蓬乱的脑袋上抓了抓,有些懒散的说道:“不就是一些炁么,你愿意吃,就多送你一些好了。”
弓叔微微翘起屁股,一声绵长的响动,味道丝毫不逊于那些呕吐物,全场静寂,皆是错愕的瞪大了眼睛,这个邋遢汉子的行为也太过于不拘一格了。
弓叔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举过头顶,不远处,那个立在地上的木匣子开始不住地晃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