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回、胜负只消半拳

  一枚钱币滚落在地上,滴溜溜的打着转,陷入青石板间的缝隙中,陈童看了眼趴在地上的醉汉,这枚小刀钱是从他的口袋中掉出来的,这位穿金戴银的二当家,弯腰小心翼翼的将那枚小刀钱捡起来,擦去上面的泥土,乐呵呵的装入自己的口袋。
  会为了一枚小刀钱弯腰,也只有这位被称为吝啬鬼的二当家做得出来,别说是滚落在地上,就是不小心掉入粪坑中,他都会想方设法将其捞上来,陈二当家眼中,可以愧对任何事情,唯独金钱不可辜负。
  虎豹豺狼每年的账务,这位陈二当家都会亲自过问,但凡是有任何纰漏,哪怕只是少了一个小刀钱,只要说不清缘由,一律处死,对此,那位掌管放生池和悬赏台的松管事最为心知肚明,就为了这事,在他手下做事的伙计,换了一拨又一拨。
  若说四当家是喜怒无常的性子,那么二当家便是锱铢必较,一位虎豹豺狼的当家人,会因为酒馆中几个小刀钱的折扣与人理论半天,甚至大打出手。
  尽管如此,只要不犯了忌讳,陈二当家反而是虎豹豺狼四位当家人中最好相处的,也是与山下游侠打交道最多的,在虎豹豺狼的众多游侠心中,沉稳持重的二当家从来没有架子,是一个不摆谱的人。
  陈童偏头看了一眼大殿前不远处的刘大善人,他不是很喜欢那家伙的性子,实在是有些阴沉,和虎豹豺狼中的任何人都相处不来,只是不知为何,总是缠着自己这个一把年纪的守财奴。
  陈童下意识地从怀中拿出几枚钱币,这些钱他日日夜夜都带在身上,算是留作一个念想,有时候,他会想起慈幼局的生活,那些在战乱中无家可归的孩子,要么流落街头,要么被送入慈幼局。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的陈童不过十二三岁,带着三个弟弟妹妹生活在小镇的废墟中,他们靠乞讨为生,战争毁了他们的家园。
  为了一口被随意丢在街边的口粮,和沿街的其他乞丐你争我夺,打的头破血流,为了与流浪狗争抢几个包子,被咬的遍体鳞伤,有一次与临街的地头蛇发生口角,他们被堵在一条巷子里,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死了很多的人,可是没有人真正在乎两帮流浪汉的死活,同样是那一天,他的一个弟弟被人活活打死。
  后来他领着弟弟妹妹去了另外一个小镇,在偷东西的时候被掌柜的抓住,之后被送入慈幼局,那是一个比街头巷尾更加勾心斗角的地方,生性懦弱的孩子只能受欺负,被同龄人甚至更小一些的孩子裹挟。
  在慈幼局的夫子眼中,他们只是误入歧途的孩子,哪怕有过大大小小的错误,也是生活所迫,可是他们自己都清楚,夫子口中的有教无类对于他们而言是最大的讽刺,他们能安然无恙的立在天地间,不是因为那些狗屁不通的圣人言,也不是敦敦教诲,而是谁的拳头狠,谁的牙齿硬。
  陈童在夫子的帮助下,找了一个打杂的活计,每日早出晚归,攒下了钱,没成想竟然惹来了慈幼局其他人的眼红,于是趁着他出门的时候,从他的弟弟妹妹身上抢走了那些钱,陈童得知这件事后,前去说理,那些人仗着人多,将他打了一顿。
  不甘心的陈童趁着夜色,潜入领头的那个孩子房中,用一个竹签子刺入了那人的咽喉,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孩子不再挣扎了,扬长而去,因为这件事,他被赶出慈幼局,他无所谓,反正流浪惯了。
  一年之后,等他再次回到慈幼局想要接走自己弟弟妹妹的时候,却得知弟弟妹妹已经失踪了,不知去向,多方打听之下,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个被自己刺死的孩子的同伙,在自己离开之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自己的弟弟被他们推入河中,不慎淹死,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将自己的妹妹卖人花楼,妹妹不堪受辱,自缢了。
  陈童在那个时候懂得了一件事,只有手中的金钱最为可靠,在财富的诱惑面前,生命一文不值。
  放在怀中的那几枚钱币,是昔日那几个将自己妹妹卖入花楼后剩下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只值这么几个钱。
  陈童一把火烧了那家慈幼局,无论是夫子还是学童,一个都没有放走。
  碎石中,那个醉汉缓缓的伸出一条胳膊,支着身子爬起来,石屑哗啦啦洒落在两旁,陈童收回思绪,看着那个醉醺醺的家伙,他不明白,这个邋里邋遢的酒鬼到底在坚持什么,安安心心的躺在那里等死不是挺好的么,何必自讨苦吃。
  陈童觉得那个醉汉的所作所为有些多此一举,随即他不由得邹起眉头,只见那个醉汉周身蒸腾起一些淡黄色的炁息,继而如山泉一般喷破而出,醉汉仿佛沐浴在烈火之中,那是手异人独有的炁焰。
  淡黄色渐渐化为绛紫色,跳动的炁焰吞吐不定,那些落在醉汉肩头的碎石,转眼间便被无形的力量挤压成齑粉。
  并非所有手异人都能将炁息外放,更别说熊熊燃烧的炁焰,拥有这样本事的手异人,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而眼前这位醉生梦死的中年大叔,无论如何也不像是归隐山林的世外高人。
  陈童下意识的拿出一枚大刀钱,毫不犹豫的吞入口中,在那场大火中,他觉醒了系统,只要和金钱财富有关的东西,都能成为他日渐强大的资本。
  氪金系统,兑换系,只要有钱,就能换取各种各样的手段,在虎豹豺狼,这位吝啬的二当家肆无忌惮的开始敛财,就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强大。
  陈童盯着眼前的这个醉汉,又掏出两枚大刀钱,一枚小金宝,像是吃豆子一样扔进嘴里,刹那间,陈童消失在原地,与此同时,醉汉四周不断涌现出金铁交鸣的撞击声,一道道残影前仆后继,宛若蝗虫过境。
  陈童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那里,仿佛从来没有挪动过,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醉汉,咬咬牙,将手上的几个玉扳指都吞入嘴里,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竟然连对方的炁焰都压制不住。
  那个醉汉猛然一挥手,周身炁焰暴涨,数不尽的虚影撞击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醉汉身前忽然浮现出一个披甲戴盔的黑影,胯下骑马,手握长枪,一副沙场驰骋的样子。
  陈童脸色大变,如临大敌的看着那个忽然浮现的虚影,好似面对千军万马,只见那虚影身形骤然拔高,一身漆黑有如实质,醉汉抬起手臂,与那虚影手中的长枪遥相呼应,陈童抓起脖子上的金链子便往嘴里塞。
  醉汉一拳打出,长枪呼啸如龙,陈童面容呆滞,身后的大殿轰然贯穿,被一分为二。
  长枪擦着陈童的面颊而过,醉汉那一拳打出去后又收了回来,所以他只打了半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