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回、黄雀

  白衣男子不可思议的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把利刃毫无阻隔的从背后穿心而入,喷薄的血花迅速化作血雾,环绕在胸前,随着那把利刃的拔出,他感到自己的身体越发冰凉,嗓子里只呜咽出一声嘶吼,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了。
  身边的猴子四散而逃,头顶的林雕也翱翔而去,众人闻声回头,只见那男子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男子身后,站了一个血雾缭绕的家伙,与之前那个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把血呼啦擦的利刃。
  血衣剑客!
  等到众人从惊诧中回过神的时候,血衣剑客已经消失在原地,白雾之中,一团血雾翩然若飞,犹如一条赤红色的丝带,所过之处,又有几个游侠捂着脖子栽倒在地上,凝而不散的血雾在身后蔓延成一个个有如实质的残影。
  这时候,许多随行而来的游侠都慌了神,他们已经仗着人多势众,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血衣剑客就地正法,到时候所有人都能分一杯羹,可是眼下,已经有大半人在不知不觉间丢了性命。
  终于有人开始不战而逃了,丢盔弃甲的游侠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顷刻间就成了任人待宰的羔羊,随着一个个游侠栽倒在地上,那团血雾更加浓稠了,凝神瞧去,血雾中似乎牵引出一道道血丝,将所有的尸身都牵连在一起。
  浓重的血腥气弥漫在林子里,一团血雾人影单手持剑,缓缓地从林中走出,那人影极为诡异,千丝万缕的血线从背后延伸至林子的各个角落,如同蛛网一般覆盖了整个林子,每一条血丝的末端,都曾经是一位鲜活的游侠。
  血气蒸腾如火焰一般跳跃,身后尸横遍野。
  背负匣子的壮汉身边,跟着一位五短身材的黝黑男子,正是那位五虎门当家的,两人脸色铁青,此刻已经无需任何的豪言壮语,面对眼前这样的敌人,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背水一战,然后活下去,要么落荒而逃,然后等死。
  黝黑男子与背负匣子的壮汉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背匣子的壮汉往后退了一步,伸手在胸前一抹,将包裹匣子的皮囊上的绳索解开,反身将匣子放在地上,那木匣子有半人高,落地时在泥土上留下一道压痕,足见其重量不轻。
  匣子上贴着一些黄纸符箓,那汉子小心翼翼的将那些符箓一一扯去,与此同时,眼前那位血衣剑客也开始动了,血雾凝结的人影举起手中的血刃,身体有些不协调的往前冲刺,看起来十分别扭,不过速度很快。
  眼见已经到了近前,黝黑男子当前一步挡了上去,一手铁砂掌使了十分力,淡黄色的气旋在掌间旋转,那血雾男子动作很是古怪,竟然不闪不避,挥舞着手中血刃,直挺挺的冲了过来。
  五虎门当家有些诧异这样不顾生死的打法,从刚才开始,他就有些奇怪,这位血衣剑客下手辛辣,毫不留情,几乎都是一招制敌,手中血刃直取对方要害,可是细细留神便会发现,血雾中的人影从不与人过招,我行我素,虽然动作迅猛,身法却如同姗姗学步的孩子。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不会任何剑术的剑客。
  五虎门大当家那一掌不偏不倚,直接打中血衣剑客的小腹,虽然隔着血雾,不过他能够感觉到,对方整个腹腔几乎被自己这一掌打成一滩浆糊,铁砂掌刚劲绵延不绝,毫无防备之下,便是一块儿磐石都能打穿。
  果不其然,血雾中的人影身形一滞,半个身子瘫倒在黝黑男子的手臂上,就像是拎着一大块儿猪肉,大当家面色一喜,刚要出声发泄一下心中的郁气,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竟然陷在血雾之中,拔不出来了。
  他面色骤然僵硬,紧接着一把血刃已经透胸而过。
  木匣子跟前的壮汉心中暗呼糟糕,匣子中的符箓封印还没有解除,此时他已经无暇分身,眼前破败之相的血衣剑客化作一道血芒,不管不顾的再次冲了过来。
  便是此时,一只巨大的兔子从天而降,两人高的身躯挡在匣子前面,兔子脑袋上,站着两个女子,一位矮小灯笼裤女子面色刚毅,回身看了眼那个蹲在地上的壮汉,嚷了一句:“大个子,还要多久?”
  那壮汉全神贯注,此时已经顾不上许多,周身炁息毫无保留的向匣子内倾泻,脸上凝结着片片冰花,匣子嗡嗡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一会儿将他引到这里,然后迅速撤离。”壮汉有气无力的说道。
  灯笼裤女子没有再理会壮汉的回话,而是看向身边那个丰腴女子,眼中有些不忍,“姐,我们给姐夫报仇。”
  那丰腴女子眼角挂着泪花,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男子,雪白的衣衫已经被染成赤红色,她从怀中掏出半截爬山虎藤蔓,半截芍药花杆,交叠在一起,死死的撰在手里。
  芍药花刺刺穿了女子的手掌,她丝毫不在意,而是盯着血雾中的人影,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杀。”
  女子手中的爬山虎与芍药交缠盘旋,如青龙出水,不断疯长,很快便化作荆棘丛生的藤鞭,随着手腕不断抖动,一条条鞭影好似漫天雨落,将地面犁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壑。
  血衣剑客身子歪歪斜斜,好似已经站立不稳,双腿更是被一鞭子抽中,直挺挺跪在地上,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已经是皮开肉绽了,可是那位剑客依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中赤红色的光芒好似两团火焰。
  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残影,似乎比刚才还要更快,一跃而起,眼见已经到了近前,只是那巨型兔子忽然抬起头,一口将那个血雾人影吞了下去,那个穿灯笼裤的娇小女子心有余悸,没想到这个血衣剑客竟然这样拼命,完全是不顾生死以命搏命的莽夫打法。
  她心中有些狐疑,对方的剑术,与街巷中玩耍的孩童相差无二,只是不知为何,每次负伤之后,不仅行动无碍,速度反而更上一筹。
  好在身下的兔子已经将对方吞了下去,用不了多时,便会被自己的布偶系统消化成一团棉花,到时候再给小白兑换一个玩伴。
  “姑娘小心。”
  身后的壮汉忽然呵斥一声,却是已经迟了一步,一道血芒自下而上,将那只兔子一分为二,落下漫天棉花,灯笼裤女子人在半空,呕出一口鲜血,随即被一柄血刃划过脖子,血花如雨。
  血雾人影身形晃动,再次出现在那壮汉身前,没有半分犹豫,出手干脆利落,那壮汉临死反扑,手中凝结出一把寒冰匕首,只是终究快不过那柄血刃,与那灯笼裤女子双双倒在血泊中。
  一行数十人,片刻的功夫,只剩下一位身形丰腴的女子,或许所有人出行之前都没有想到,这次捕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一场血腥的屠戮。
  那丰腴女子浑身是血,一半是自己丈夫的,一半是自己妹妹的,她看了一眼脚下不远处那个木匣子,目光沉静,顺手从怀中掏出一把暗红色花茎,毫不犹豫地吐了下去,然后大义凛然的走向那团血雾。
  血刃穿透女子胸腔的时候,女子双手死死扣住血雾中的人影,顷刻间,一圈圈藤蔓从女子的身上破土而出,层峦交叠,婴孩手臂一般的藤蔓相互交错攀爬,如一条条腾云驾雾的苍虬,转瞬间将女子所在方寸地包裹成一个巨大的藤球。
  藤蔓外面开满了大若巴掌的花朵,粉色、紫色,姹紫嫣红。
  那是代表高洁与美丽的大花铁线莲。
  一声轰响,漫天的火光冲天而起,以那个木匣子为中心,方圆百丈塌陷成一处寸草不生的深坑。
  烟尘飘落,再无活物。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一个穿风衣的男子从不远处走了出来,风衣领子很高,遮挡了男子的面容,男子闲庭信步,看着满山狼藉,然后在一个土坡上停下来。
  那里躺着一把赤红色的兵刃,不过寸许,男子瞧了一眼,点点头,却并未用手拾起,而是掐了一个手决,然后在地上一拉一扯,一个黑漆漆的棺材破土而出,将那赤红兵刃吞了进去。
  男子抓起棺材一角,扛在肩上,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