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回、血衣剑客

  停马台往南三十里,有一处高耸入云的山峰,山势算不上陡峭,却终年云雾缭绕,即便是一马平川的山腰腹地,也常常有雾气从地面蒸腾起来,哪怕是日头高悬,白茫茫的雾气依旧凝而不散,所以当地人管这座山叫作卧龙山。
  常言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信誓旦旦的说,这座山是一条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卧龙所化,山间常年不散的雾气,便是卧龙打鼾时呼出的仙气,正因为此,山中几乎看不到虎豹之类的凶兽,因此便有了猴子称霸王的盛况。
  山中猴子众多,于是一些年轻人习惯将这座山称为猴山。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昔日停马台山上的恶龙作恶多端,一位路过的游侠看不过去,便驱使身边的老马,将整座山都踢断了,那座山后来落户于此,恶龙死而不僵,化为山峰的一部分。
  当地人不会轻易入山,不是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说,也不是碍于那些烦人的猴子,最让人深恶痛绝的还是终年不散的雾气,哪怕是靠山吃山的老猎户,依旧会在这样的山峦间迷路,更别说旁人了。
  此时山中来了一些外乡人,他们并未经过山下的小镇,而是一路飞奔至此,若是刚好有人从山脚下走过,又刚好从山雾中瞧见一掠而过的人影,一定会惊为天人,误以为是饮风食露的神仙。
  山腰腹地中有一片杂草丛生的密林,一只展翅翱翔的林雕直冲而下,划过麦浪一般的低矮草丛,又斜斜飞掠至上空,盘旋两周后,又再次落下,停在林间一人的肩头上,那人一袭白衣,面容清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伸手在林雕的脑袋上摸了摸,目光却是看着远方。
  “姐夫,如何了,发现什么踪迹了么?”
  不远处,一只巨大的兔子从天而降,落在男子身边,那兔子几乎有两人高,落地后乖巧的站在那里,瞥了一眼男子肩头的林雕,又不动声色的低头吃草,那只林雕高傲的仰着头,眼中满是不屑,似乎有意与那只兔子对峙,不过兔子只管埋头吃草,丝毫没有理会那林雕的意思。
  兔子的脑袋上坐着两个女子,一个身形丰腴,手中拎着一根新折下的柳条,女子将柳条握在手心,轻轻摩挲,柳条遇风则长,很快就变成一根丈余长的钓鱼竿,柳枝一头弯曲下垂,落在兔子嘴边。
  兔子鼻头微微耸动,张嘴想要去咬那段柳条,只是每次抬头,柳条就会被微微抬起,等到兔子放弃时,又会重新落下,那抓着柳条的女子乐此不疲,掩嘴笑得花枝乱颤,男子肩头的林雕倒是欢腾起来,翅膀微微抖动,似乎也在嘲笑这只兔子的憨傻。
  “姐,那只林雕不过是姐夫的眼线,要多少有多少,它打不过小白,你也不能这样逗弄小白帮着出气啊,小白可是家养的,你这不是偏心眼么。”
  说话的是一个穿灯笼裤的女子,个子不高,小巧玲珑,嘟着一张嘴,看了身边的女子一眼,哼了声,“姐,你就是向着姐夫。”
  那女子又是掩嘴轻笑,手上的柳条晃晃悠悠的又变成一段巴掌大的柳枝。
  地上的男子叹了口气,轻轻在那林雕的脑袋上点了下,那林雕亲昵的在他脸上蹭了蹭,展翅高飞,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正如那小巧女子所言,山中所有动物都能成为他的眼线,听从他的驱遣,他的系统便是山林中的大王,百兽缰绳。
  “那些猴子确实见过有其他人进来过,至于是不是血衣剑客,就不得而知了,我让山中的鸟雀都徘徊留意一些山中的动静,不过这里雾气实在太大了,视线太浅,只能等着包围圈继续缩小,到时候大抵就水落石出了。”
  这些人是一路追随血衣剑客的踪迹而来,临近一个小镇,一群游侠在光天化日之下,被当街杀害,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杀人者是一个穿蓑衣戴面具的家伙,并且在此之前,在另一处山路上,也杀害了一群游侠。
  显而易见,那个以凶残著称的血衣剑客似乎在向所有的游侠挑衅,或者说他在报复所有敢向他挑衅的游侠,他已经不再以平民为目标,转而开始攻击所有路过的游侠,他在示威。
  这群人循着线索上山,三到五人为一个小队,从四面八方将卧龙山包围起来,逐渐缩小包围圈,在这样的重重包围之下,血衣剑客若是躲在山上,定然是插翅难飞。
  小巧女子盘腿坐着,想了想,忽然说道:“姐,公孙家主不是又得到了一条线索,好像是齐鲁镇那边也发现了血衣剑客的踪迹,便匆匆赶了回去,咱们在山上已经搜寻了这么久,也没见踪迹,你说会不会是公孙家主想独揽大功,故意将咱们留在这里,他一个人偷偷跑去对付血衣剑客了。”
  身边女子闻言将手中的半截柳枝在那娇小女子脑袋上敲了下,气笑道:“胡说八道,公孙家主义薄云天,岂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何况公孙家主真要想那么做,也不会将那个匣子留给咱们了。”
  那娇小女子捂着脑袋吐吐舌头,“姐,我就是说着玩儿的,你怎么还打我了。”
  丰腴女子也是摇头笑笑,目光看向远处正在缓缓向前推进的一群人,其中一个壮汉背上背着一个木匣子,正是公孙家主千里迢迢从外地运过来的,就是为了这次义举,那匣子格外重要,一路上都是公孙家主亲自背在身上,哪怕是因事离开,也亲手交到最为信任的一个家仆手上,并一再叮嘱,除非遇上血衣剑客,否则绝不能打开这个匣子。
  匣子中装了什么东西大家并不清楚,只是隐约能看到包裹匣子的皮囊下面贴了许多样式古怪的符箓,那家仆对于匣子十分重视,不许任何人触碰,哪怕只是多瞧上一眼,也会换来一阵恶语警告。
  与公孙家主相比,那个家仆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
  不知何时,山中的雾气越拉越浓了,临近伙伴的身影也越发模糊,一时间连说话声都有些瓮声瓮气,含糊不清。
  林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人影,看不清容貌,唯独木头面具下的双眼,飘散出血红色的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