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回、服服帖帖

  谢东文怒不可遏,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多了,知道许多事情能忍则忍,所以,那群游侠吃了饭不给钱,他忍了,理直气壮的从店里拿酒,他忍了,胡搅蛮缠的说一些狗屁道理,他忍了,哪怕说他父亲的坏话,他也忍了。
  可是,当着他母亲的面,说他父亲已经死了,还对这种事情肆意嘲笑,他忍不了。
  她的母亲在这里等着这么多年,期盼着自己的丈夫早些回来,哪怕见到那个男人带着另一个女人出现在面前,也比听到一个噩耗要强许多,在这间客栈等待一个身影的出现,已经是那个妇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生为人子,这件事不容亵渎。
  谢东文冲出客栈,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怒目圆瞪,指着那群嬉笑怒骂的汉子,直言不讳的说道:“你们这些臭狗屎,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你们别走,回来给我娘道歉。”
  那群游侠本来心情不错,被那个酒鬼莫名其妙的吐了一身,便有些恼火了,如今又被这个小鬼指着鼻子骂,自然是火冒三丈,便借着酒劲儿开始耍无赖。
  “呦,小鬼,这么急着跑出来认爹啊,瞧着还挺着急的,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弟兄几个也是善人,不嫌弃寡妇,让她在家中好生等着,天黑之后,弟兄们保准都来,一个不少,小鬼,你可是捡了便宜了,一下子多了这么些爹。”
  “哈哈哈哈。”立时便有人附和起来,“来,乖儿子,见了爹还不赶紧叫一声,放心,到了晚上,爹会好好待你娘的。”
  一群人粗言秽语,说着不堪入目的话,谢东文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几个人,他知道自己一定打不过这么多人,一定会被教训的很惨,只是他根本顾不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想将这些人狠狠地打成猪头。
  一个手掌按在小家伙的肩头,谢东文回头,却见子语正站在自己身后,脸色平静,小家伙刚要说话,子语却在他的肩头轻轻拍了拍,说道:“你娘很担心你,别惹事,回去照顾好你娘,我去和他们讲讲道理。”
  谢东文不认为这个时候还有人愿意听道理,更不觉得这些人是讲道理的人,不过见子语坚定的眼神,又想起自己出来时娘亲关切的眼神,他下意识的点点头,往客栈内走去。
  那群人见谢东文灰溜溜的走了,又开始笑骂着说一些肮脏不堪的浑话,然后又将这个乐子转移到眼前的少年身上,这个忽然冒出来多管闲事的少年,还在回身与那个小家伙挥手,似乎是让对方放心,自己这边没什么事。
  与人讲道理嘛,能出什么大事,难道说说话还能闹出人命么?
  小家伙将信将疑,一步三回头,倒是让这些酒劲肆意的汉子乐了,他们满脸嘲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穿一身略显宽大的道袍,似乎还有淡淡的茶香,于是他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
  原来这世间还真有多管闲事的傻子,屁本事没有,就是话多,张嘴闭嘴讲道理,天下破烂事一箩筐,指着靠一张嘴走天下,不是牲口,便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这少年郎多半便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牲口。
  “嘿,走了一个憨的,又来了一个傻的,这个客栈可真是有趣,天下的白痴都占了,看来日后弟兄们无聊了,可以多光顾一下这里,解解闷子,可是比镇上的花楼有意思多了。”
  这些人搀扶着,打着酒嗝,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还有人时不时地在少年郎的身上推几下,然后在少年的脸上拍一拍,看着少年像是一个木桩子一般,任由他们推来推去,那个挤眉弄眼的壮汉又点了一根烟,站在少年身后,“呼”的一口,吐在少年头上,又一口,吐了少年满脸。
  然后又是一阵指指点点的嘲笑。
  子语看着谢东文走进客栈,这才笑呵呵的转过身,微微抬头,看着这些人高马大的家伙,又微微皱起眉头,不由得伸手捂着鼻子咳嗽两声,这些扑面而来的劣质烟草气味,有些让人头疼。
  子语收起笑容,毫不犹豫的一拳打在其中一人的鼻子上,鼻梁断裂的声响铿锵有力,在那些人惊诧的同时,又扭断了另一人的手腕,紧接着打在一人的小腹上,痛苦的趴在地上,整张脸都抽搐了。
  他转头看向那个嘴里含着烟卷的家伙,伸手掐住那人的下颚,一捏一翘,带着火星的烟头滑入嘴里,还没有叫出声,下巴上又是重重的磕了一下,张嘴时满嘴是血,掉出两颗牙齿。
  一口气,面前的几个汉子都东倒西歪的哀嚎起来,剩下几个人立时便酒醒了,再也没有之前嚣张跋扈的样子,看向子语的时候,一个个像极了私塾中不听话的孩子,见到老先生之后,都乖巧的低下了头。
  “小兄弟,咱有眼不识金镶玉,多有得罪,还望小兄弟能高抬贵手,不和咱们计较,兄弟几个给你赔不是了。”
  子语满意地点点头,“这不是挺讲道理的么,不过认错也该有个认错的样子,你们说,是吧?”
  那些人赶忙点头如捣蒜,态度端正的像是学堂的孩子。
  谢东文正在陪着自己的母亲,其他几个食客也只能说一些宽慰的话,他们都是苦命出身,出门在外,早就懂得这样的道理,尤其是一些行脚商,半路上被人劫了货物,除了几声唉声叹气,也就只能默默忍受了,难道还指望那些劫匪大发慈悲,看在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的份上,将货物还给他们?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已经是最大的安慰了。
  梅姐默默地将眼角的泪花擦干,只能强颜欢笑,那个男人已经杳无音信,她不想让眼前的孩子也跟着自己难过。
  大门外又是一阵响动,几个壮汉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众人又是一怔,暗道这些人实在是没有人性,非要将这对母子逼上绝路么。
  不成想,为首的大汉硬是挤出一个满嘴漏风的笑容,走到妇人面前,弯腰行了一礼,客客气气的说道:“梅姐,是我不懂事,喝了几碗马尿便不知好歹,打扰了你的生意,实在是不该,这些是我们欠你的酒钱,现在还给您。”
  壮汉从身后一人手中接过一个钱袋,放在桌上,又是说道:“还有一些给客栈的赔偿,希望梅姐一并收下,在下感激不尽。”
  一行人忽然又是鞠躬行礼,然后齐齐在自己脸上打了一巴掌,一边倒退着离开,一边哭哭啼啼的道歉,“我们口无遮拦,给梅姐道歉了。”
  客栈内静寂无声,大伙瞧得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