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回、掉脑袋的事

  街面上,两个人相对而立,气氛有些凝重。
  一人背上背着一柄几乎等身的巨剑,右边腰上还挎着两把长短不一的刀,男子衣襟敞开,神色肃穆,露出胸前一大片护心毛,右手轻轻拂在腰间的刀柄上,手指有意无意的在两把刀鞘上摩挲着,不动声色间已经散发出凌厉的气势。
  另一人是个有些慵懒相的俊秀男子,头发随意用一个布条束在脑袋上,脖子后面挂着一个斗笠,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怀中抱了一柄样式古朴的剑,微微侧身,散漫中带着衣袂飘飘的仙气。
  这样的场景在自由镇并不少见,因为一个女人而大打出手,或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更有甚者只是说错了话,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游侠豪杰实在是太多了,当街斗殴几乎是自由镇的一道风景线。
  游侠之间交流,无非就两件事,拳头和酒。
  一些临近的赌坊甚至还会顺势开出盘口,做一回一本万利的庄家,将好事者的热情推向高潮。
  两人久久未动,只是挎刀的男子微微眯着眼,神色间满是不屑,他有三样兵刃,背上的巨剑最为惹眼,腰上的两把刀也是各有千秋,仿佛是在和所有人讲一个道理,这身兵刃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
  抱剑男子则是微微仰着头,鼻孔看人,嘴里的枯草不经意的咬动着,一个年轻剑仙遨游天下,放荡不羁的气度彰显无遗。
  此时全是意志和心性的比拼,高手对决,牵一发而动全身,往往一招制敌。
  对阵的二人耐性十足,可是围观的众人已经迫不及待了,于是有些人开始高声叫嚷起来,鼓动二人莫要再僵持下去了,大家还等着看好戏呢。
  皇帝不急太监急的事情总能在好事者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围观之人已经占据了半个街面,就等着一场春秋大戏,看两人的架势,不是杀父之仇,便是夺妻之恨。
  其中一个挽起裤腿的男孩子最会挑事,小家伙干干巴巴,很是廋弱的样子,从人群中挤到前面,满眼炙热,拍着巴掌营造出萧杀的气氛,鼓动二人快快动手。
  就差明目张胆的喊出来:“打起来,打起来。”
  大家都擦着汗翘首以待,此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卷起地上一些尘土,却听不知道什么地方轻喝一声“成了”,两人终于有所动作了。
  两人小跑了两步,到了对方面前,然后相视而笑,一脸欣慰的伸手在对方臂膀上拍了拍,挎刀男子干脆将背上的巨剑扔到地上,抱剑男子也是松松垮垮的样子,毫无斗志。
  众人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为何一场生死之战变得有些暧昧了,一时间甚至没有回过神来,有些人还错愕的张的嘴巴。
  这时候一个有些富态的锦衣男子跑了出来,八字胡,一脸精明的样子,陪着笑站在众人面前,朗声笑道:“诸位,我们拔仙楼请了最好的画师,现场作画,只要在我们酒楼消费十个大刀钱,便能有幸让我们的画师帮忙画一幅风采卓绝的豪侠决战图,绝对让你尽享风姿,不虚此行。”
  说着那人将手上的一幅画展现在众人面前,正是适才街上激斗的场景,惟妙惟肖,气势十足,浓墨重彩间抹去了街上的闲情雅致,平添了风萧萧兮的壮美景象,端的是气派豪迈。
  只是……实在是有些让人大失所望了,期待已久的众人在期许破灭之后,忍不住指着掌柜的破口大骂,什么样的奸商才能想到这个破点子。
  掌柜的抬头指了指自家酒馆二楼一处临窗的位置,一个面色淡然的女子坐在一个画架后面,应当便是掌柜的口中的画师了,虽然看不清全貌,不过仪态偏偏的样子,无疑是一位出尘如仙的美人坯子。
  于是指天骂地的众人又开始改口了,直言掌柜的精明能干,日后定然生意兴隆,瞧诸位的样子,几乎都要称兄道弟了。
  只有那个有些瘦弱的男孩很是失落,低着头走出人群,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不成想走了两步便撞在一人身上,男孩儿抬起头,刚要说些什么,瞧见眼前之人的样子,不由得怔了一下,然后老老实实的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
  “一个子都不少,算我倒霉,还给你们。”
  子语接过钱袋,递给一旁的小姑娘,然后又看了那个男孩子一眼,相对于钱袋,他和白菜更好奇这个小家伙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顺走那袋钱的。
  男孩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人赃俱获而担心什么,反而是一手勾在子语的肩膀上,好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很是热情的说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看样子是第一次来咱们小镇,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谢东文,是小镇的万事通,小镇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我都知道,作为赔罪,我可以为你们做向导。”
  那男孩似乎是个自来熟,话语间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领着子语二人就往酒馆走去,“边吃边聊,咱们边吃边聊。”
  进了店,入了座,那个叫谢东文的男孩很是殷勤的帮忙点了菜,等着上菜的功夫又闲聊起来,男孩儿个子不高,便干脆蹲在凳子上,眉飞色舞的介绍着这个小镇的风土人情,从停马台的起源说到小镇各个街巷的由来,从游侠的故事又说到天下异闻,尤其是说起最近声名鹊起的血衣剑客的事情,更是兴致盎然,口沫横飞。
  谢东文说,血衣剑客其实是战争落难后阴魂不散的亡灵凝聚而成的怪物,怀着莫大的仇恨,带着无尽的痛苦,回来复仇的。他说的信誓旦旦,就好像自己亲眼所见一般,见子语二人不为所动,恍然大悟,觉得子语二人定然不是游侠出身,所以对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应该是从其他小镇慕名而来的游客,就像是适才画师笔下的那两个徒有其形的侠客。
  饭菜上桌之后,男孩依然毫不客气,甚至还反客为主,直言让子语二人不用客气,就当是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出门在外,不要亏待了自己,走到哪里,若是不能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就算是白来一趟。
  子语哭笑不得,说了这么多,花的可都是他的钱,当真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刚从小孟尝手中坑了这些钱,还没有捂热乎,又给这个小鬼坑过去了。
  谢东文抹了抹嘴上的油水,忽然看着子语说道:“你剃头的时候闭着眼睛,就不怕有人将你的脑袋割下来?”
  见子语毫不动容,似乎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男孩又补充道:“你别不当回事,我和你说,前几年就发生过这样的怪事,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街上下了大雪,沿街的铺子早早地打烊,唯独一个剃头匠还在忙活着生意,那剃头匠手上还有最后一个客人,天色已经越来越晚,夜色下,就在那棵歪脖子槐树跟前,剃头匠不紧不慢,客人临走时也没有讨要剃头的钱。”
  说到这里,谢东文干脆撑着身子爬在桌上,阴深深的看着子语二人,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客人回去后,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便急急慌慌的赶了回来,四下寻找,然后意识到了什么,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的脑袋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