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回、共商大义
天色尚早,众多豪侠壮士已经齐聚一堂,举杯共饮,能坐在这里的,无一不是在一方土地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无论是上了年纪的长者,还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郎,皆是家学渊源,或是举足轻重的江湖人。
翟氏姐妹因为这次行程的关系,送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东西,所以被列为上宾,坐在许多人的前列,按理来说,这样东西本不该由已经家途中落的翟家护送,不过因为一些昔日的香火情,再加上主家的刻意为之,也就顺理成章了。
公孙列传大抵也知道一定会有人觊觎这件货物,长途跋涉之下必然有人会大做文章,与其小心翼翼地踽踽而行,不如放手一搏,大张旗鼓的将这件事交给一个不起眼的行家,反其道而行,混淆视听。
结果自然是不出所料,货物有惊无险的送了过来,自然了,公孙列传在其中安排的后手,便不足为外人道了。
子语坐在人群最后面一个角落的位置,与白菜共用一案,与立春巷不同,虽然人多,大堂内却是错落有致,稍后这里将有要事相商,识趣的侠士自知身份低微,很自觉的待在立春巷饮酒,或者跑到二楼的栈道上瞧热闹,也总比厚着脸皮占一个位置强多了。
位置自然是绰绰有余,不过也讲究客随主便,哪有对眼下形势视而不见的道理,装傻充愣的坐在这里,虽然不会被人驱赶,不过少不了被二楼瞧热闹的侠士们一顿讥讽,像是什么何德何能,如何有脸坐在这里,或是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云云。
子语倒是满不在乎,在立春巷,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一对不知所谓的姐妹冷嘲热讽,连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里里外外,他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任由她们胡言乱语,说的口干舌燥。
少年郎甘之如饴,肩挑二物,无所谓,不在乎,这与他慵懒的性子不谋而合,有些事,即便是天塌下来了,他也不当回事,可是有些事,哪怕是鸡毛蒜皮,他也要据理力争,这是他的规矩。
他何尝不知道立春巷的事是有人背后嗾使的,那个断了一臂的负剑男子,眼中几乎毫不掩饰其中的恨意,就在那件事发生时,这个男人站在院子的另一头,冷眼旁观,子语只是没有挑明而已。
升米恩,斗米仇,世间事本就千奇百怪,无法用只言片语说清楚,当初一路同行,十月虎常常口无遮拦,意气风发的马子桓却从来没有将这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小子放在眼里,一个整日裹着毯子的家伙,不是鸡鸣狗盗之人,又是什么。
所以马子桓看不上十月虎,也看不起这个只会贫嘴的家伙,可是恰恰就是在商队十万火急的时候,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站了出来,以常人无法企及的手段,化险为夷,解救了整个商队于危难之间。
至此,大家对他的态度都变了,哪怕是那个眼高于顶的玄门旅社的杨老先生,也是对那人赞不绝口,这样马子桓很是不忿,却又无处发泄,因为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也救了自己。
马子桓在那场战斗中失去了一条手臂,失去了自己的佩剑,也失去了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剑意,他的心不再波澜不惊了,他恨十月虎,这个家伙既然这样有本事,为何不早些出手,为何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斩下一条手臂,为何要让自己受这般奇耻大辱。
他更狠自己的无能,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女子,自己发誓要守护一生的女子,他知道,已经不再属于自己,或者说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他不在乎,他可以等,可是那个裹着毯子的家伙,摧毁了这一切。
这都是他的错。
哪怕十月虎已经离开了,马子桓对于这份恨意的执着有增无减,甚至转嫁到了一路同行的子语身上。
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本就是这般无理取闹。
子语从怀中掏出一个紫黑色的果子,在空中抛了抛,然后一把抓住,轻轻咬了一口,清脆却不可口,这东西就是在立春巷是那个窈窕的女子送来假意赔罪的,实则是想故意恶心人,果子的滋味确实不怎么样,或者说极为糟糕,当地人甚至觉得嚼马粪都比吃这东西要好受,要不然那个老叫花子也不会将隔夜饭都吐出来。
子语没有吐是因为他经历过比这东西更加痛苦的事情,那种摧残灵魂的折磨,让人打心底觉得生不如死,与此相比,这些果子倒是难得的忆苦思甜。
至于白菜为何也吃下去了,实在不是因为大胃王的肚子不在乎食物的味道,只是因为有过饥不择食的生活,饿肚子的时候连挑剔的余地都没有,说到底,她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一共十多颗果子,子语都装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苦味。
随着阵阵喧哗声,公孙列传从一间阁楼内走了出来,龙骧虎步,还是那件扎眼的道袍,宽大的袖子几乎汲地,这位好客的小孟尝一出现,立刻引起二楼豪侠壮士的鼓掌呐喊,继而又是齐齐拱手问好,其声望威势可见一斑。
齐鲁镇小孟尝,让多少豪侠壮士趋之若鹜,往往一句话,但凭驱使,天下侠义三分,公孙列传便占一分半,其为人处世,既有法家的公断,又有儒家的仁义,又有道家的清新脱俗,在众多游侠眼中,是当世不多见的君子。
当然了,游侠的眼光如何,自有后人评述。
公孙列传的身后,还跟着十多人,与其他豪侠相比,这些人身份地位皆是有些不同,为首的便是玄门旅社的杨老先生,两人初次相见,却是一见如故,闲暇时相谈甚欢,当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原本只是在府上做客的杨老先生,听闻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义无反顾的站在了公孙列传的后方,成为这次共商大义的有力后盾。
十多人一一入座,分列在大厅两侧,子语遥遥望着,马子桓身在其中,那三个立春巷闹事的家伙也在其列,还有一人站在末端,是一个有些面生的女子,子语深深的看了一眼。
这些人并非地位崇高,也不是闻名遐迩,只是因为一个共同的身份才坐在这里,他们都是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