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回、遇袭
江湖人没有酒,便理所当然的少了一份江湖气,缺了一些一醉方休的豪气,断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义气,又如何能够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即便是酒肉朋友,没有酒,一嘴大猪蹄子下肚,也会腻。
哪怕是子语这样滴酒不沾的人,也很是赞同这个道理,江湖江湖,总是要占些水的,没有酒,确实不成体统。
当然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提酒壮怂人胆,马尿淹死人。
负剑男子站在队伍一侧,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风沙拂面,倒是平添了一份醉酒当歌的豪情,他将已经见底的羊皮袋子扔给身边一人,朗声道:“前面便是烈风堡了,弟兄们都打起精神,过了此地,入了小镇,我请大伙痛饮三天。”
游侠们连连叫好,一时豪情万丈,男子脚下快了几步,与前面的女子并肩而行,看得出来,这支队伍平日里确实训练有素,此时尽管有说有笑,不过大家都下意识的将趁手的兵刃放在身边,以防不测。
烈风堡的传闻不多,却都是凶名赫赫,一旦有商队在此遇难,往往人财两空,除了几个侥幸活下来的,大都尸骨无存,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选择从此处经过。
玄牛之上,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忽然睁开眼,他压压手,放慢了玄牛的速度,即便是老先生这样手段非凡的人也知道,如此狭长的队伍,一旦在此地遇难,他也无法做到首尾呼应,若是因此出现意外,玄门旅社的招牌便砸在自己手里了。
他抬眼看了看挂在牛角上的青铜铃铛,在风中左右摇摆,只不过没有丝毫声响,如此才点点头,向远方瞧去。
沙尘中,已经隐约可见一处建筑群,错落有致,忽隐忽现,队伍缓缓而行,到了近前,这片沙地中的小镇终于映入眼帘,绵延至远方的城墙,高达数丈,不过终究是敌不过岁月的侵蚀,风沙之下,只剩下破败不堪的墙面,四处可见坍塌的墙体。
玄牛开路,择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段,数丈高的城墙从中间断裂,刚好留下一段够几人并排而行的空地,众人紧紧地跟在后面,跨过城墙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抬头仰望,不由得感叹,昔日里,此地是何等巍峨繁华。
徐徐而行,两旁大多数楼宇已经掩埋在风沙中,即便是屹立在那里的,也已经不成规模,唯独还剩下几座灰蒙蒙的亭台楼阁,依稀可见飞檐悬桥的气势,让人忍不住遐想,百年之前,风光无限的烈风堡,如何落得遍地黄沙的下场。
随行的游侠小心戒备,不敢有丝毫放松,更不敢在此地逗留,虽然进入这片废墟之后,风沙不再肆意疯狂,可是残根断壁中暗藏的风险,远比风沙要险象环生的多,稍有不慎,很可能埋骨异乡。
眼前出现一个牌坊,孤零零的立在大路中央,周围的木楼瓦房早已坍塌落幕,唯独这座牌坊,上面镌刻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四根粗木立柱也出现腐朽,垫在下面的柱础石已经化为齑粉,即便如此,牌坊依旧歪歪斜斜的站在那里,百年不倒。
负剑男子上前,吆喝着几人将牌坊推倒了,好让出一条更为宽敞的路,却被玄牛背上的老人阻止了,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是不要徒造罪孽。
只是有些事天命如此,队伍行至一半的时候,那面牌坊忽然倒塌了,好在大家都有心戒备,除了货物散落一地,倒是没有人员伤亡。
一路上有惊无险,一个时辰之后,众人终于走出这片废墟,回身瞧瞧逐渐淹没在风沙中的城郭,大伙不由得松了口气,过了此地,后面的路便顺风顺水了。
队伍当前的女子终于露出一些笑意,提心吊胆的走了半个多月,直到此时,她终于长出一口气,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一定是翟家老祖宗保佑,才让他们安安稳稳的走过这段路,一个小姑娘从后面拉住女子的手,满脸笑容。
这对翟家姐妹相互扶持,终于撑起这份家业。
负剑男子看在眼中,也是有些唏嘘感叹,上前一步,刚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前方玄牛低吼,头顶上的铃铛震颤不已,发出一连串清脆悠远的声响。
那声音很是悦耳,不过众人皆是屏气凝神,不用老先生开口,他们已经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了,队伍正前方,黄沙翻滚,沙尘下,隐隐可见一排戴斗笠穿蓑衣之人,约莫有七八个,看不清容貌。
瞧这些人的打扮,似乎也是赶路至此,满身风尘仆仆,一时间,两支队伍便这样僵持在这里,互不退让。
作为队伍名义上的组织者,翟姓女子此时也不敢善做决定,她上前一步,站在玄牛身侧,抬头询问老先生的意见,这个时候,也只有这位老先生能够说得上话了。
老先生点点头,示意女子先行退下,一来是女子带队,在外人看来难免泄了士气,二来也是为了保证女子的安危。
老先生咳嗽两声,跟在玄牛后面的那头黑色骡子似乎是得到号令,嗷嗷叫了两声,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上前去,昂首挺胸,龇牙咧嘴,颇为拟人化的晃动着背上的旗子,屁股一扭一扭,旗子迎风招展。
老者拱拱手,朗声说道:“江湖救急,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这句话说完之后,便如泥牛入海,挡在路上的那些人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一个个低着头,闭口不言。
黑骡扛旗,是玄门旅社的规矩,但凡是道上的朋友,瞧见了都会给三分薄面,即便是意见不和,也有商量的余地,不至于将场面弄得太难看,以至于大家都不好收场。
可是眼下的局面,连杨先生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对方这番态度,摆明了是不讲道理,他暗自与负剑男子使了一个眼色,让他趁早做好准备,这些人来头不浅,小心为妙。
一个游侠壮着胆子走上前去,要将骡子牵回来,大概是走的近了,见对方神情呆滞,一动不动,便胆子大了一些,拍着骡子的后背,嘀咕起来,“装神弄鬼,不过七八个人,真以为大伙会怕了你们?”
对方依然不为所动,那人在前方走了一遭,觉得自己胆识过人,日后定然能够在众人面前吹嘘一番,便有些得意忘形,临了回身做了一个鬼脸。
只是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落入眼中的是昔日同伴错愕惊恐的眼神,以及自己鲜血淋漓的身躯,等到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已经身首异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