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五十六章 成长

  那轮新月自绽放到顾安喜他们逃离,也只是几个呼吸的事情,穿着蓑衣的几人刚安抚好自己的马,就见他们的老大伫立在大雨中,目送着那艘船启航。
  他们当中有练武之辈开始回味那轮新月,那是那个男人斩出来的剑光。
  任谁也想不到如何去躲老大当时砍下的那一刀。
  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剑。
  可是那个男人做到了。
  回首,出剑,逼退众马。
  他出剑简直如同呼吸般自然。
  众人在此刻才有了感觉,难怪御林军摆不平,还真不怪他们。
  有人把目光放在了他们老大身上,有些奇怪他为何毫无反应。就算那道剑光如何惊艳,可是他们毕竟也有几个人,真打起来也说不准。
  不说马上追上去,可最起码也要查清楚她们去的哪里,然后坐船跟过去吧。
  众人看着他们老大的背影,惊疑不定。
  而领头那人,看着船消失在蒙蒙烟雨中。
  他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了脖颈,有些颤抖。
  那里有一道极浅的红线。像是警告。
  他的手刚摸上去,就被刺得稍微缩了缩,他的身体还残留着刚才那剑意的锐利。
  他忽然觉得有意思极了,这么一个年轻的男人,又有这般武功,绝非江湖无名之辈。
  “走。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先歇息一晚上,等明天高捕快来了再说罢。”
  领头那人掉转马头,语气轻松的随口说道。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们平时易怒的老大今天又吃错了什么药。
  可老大已经骑着马在前面慢悠悠的走了,有人甚至在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了他在哼小曲。
  怎么老大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啊?众人眼中带着疑惑。
  有趣,真是有趣,好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老大心情愉悦的想到。
  方才只有他与裘北归贴着面,所以也只有他看得最真切。
  裘北归斩了不止一剑。
  另一边厢,裘北归几乎耗空了内力,顾安喜连忙扶着他去了属于他们的小仓库。
  顾安喜亮起一盏小灯,只见裘北归的脸色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越发显得苍白。
  她关切的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没事吧?”
  裘北归略有些虚弱的说道:“我没事,只是内力用光了而已,过一会儿就好多了。”
  顾安喜多少放心了些。
  裘北归又说:“做我们这行在江湖混,内力用光是经常的事情,不得不习惯。真正生死情况下,能多用一分内力又有多一分不同说法的可能。”
  顾安喜点点头,她的江湖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像是身为一个江湖人,居然没把兵器随身携带,这点已是大忌。她之前还笑话裘北归没带兵器出门,没想到他是藏在了腰带里面。
  她方才看见裘北归把那把长剑往腰上塞,都惊呆了。他手一收一放,那剑就像没入水的鱼一样不见了,而且从外面看完全不觉得异样。
  这招实在是太高了,这样别人就不知道他耍什么兵器了。顾安喜暗想。
  “用内力呢,讲究松弛有度,既要练一招能用多大的内力,也要练一招能用多细微的内力。前者是提升招式的爆发,后者是提升对招式的掌握。”裘北归又说教道。
  他捏着顾安喜的小手,暗想着这小子的手真小,真软。
  顾安喜受教的点点头。
  “我知道你一招能用大量的内力,是常人数倍的爆发,可你还是需要提升你对招式细微的掌控,这不单只是节省内力,更是你对招式的一份理解。像我小时候,我师傅就叫我用一尺长的铁筷子夹豆子,就是……”
  裘北归一边侃侃而谈,一边捏着顾安喜的小手,不住地摩挲。
  顾安喜被揩着油而不自知,还懵然的听着裘北归的“教诲”。
  忽然,裘北归似乎想起了什么,认真的对着顾安喜说道:
  “他们是来找你的。”
  顾安喜很茫然:“诶?”
  裘北归:“你认真和我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上事了没告诉我?”
  顾安喜想了想,依旧没觉得自己是惹来那么多人的。上次他们在河边,被奇怪的人追杀,难道不是因为裘北归拿了宫中的一些东西吗?
  裘北归见她思索,耐心的引导道:
  “你好好想想,你之前是做什么的?出金陵的时候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他这么一说,似有灵光在顾安喜脑海中闪过,她又想起早餐摊上旁人的对话,说三皇子不日将会登基为帝,大太子也将在洛阳自立为帝。那这么说来,一切都似乎有了解释。
  顾安喜垂下眼睑,说:
  “我之前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是宫里四皇子慧静殿下的贴身太监,前几日,四皇子已然和大太子出逃去了洛阳。而那日河边和今日追捕我们的,想来都是宫中的禁卫。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还害你用光了内力。”
  顾安喜抽抽鼻子,觉得有点委屈又难过。
  裘北归在听到顾安喜说她是一个太监的时候,握着她的手抖了抖,又听到她后面委屈又难过的声音,一颗心都要化了。
  他一下就想通了关键,无论三皇子与大太子关系如何,可是现在已然是对立的局面了。那属于大太子那一派的四皇子,就也成了对立的那边了,而他的贴身太监,自然可以利用一下。
  这个小子还挺惨,裘北归用大手裹着顾安喜的小手,有些感慨的想着。
  顾安喜想的和他差不多,只是想的更深了一层,三皇子本来与她交好,他们还一起喝酒吃饭,在顾安喜眼里,这就是吃过饭的交情啊,吃过饭就是朋友了。可为什么三皇子要抓她这个朋友,这让她既难过又委屈。
  裘北归柔声安慰道:“我们江湖中人,本身就与官府偶有打斗,刚才那些都不算事。我们去到了三峡,再往里走走,就是巴渝,那里是江湖的地头,官府的人也就管不到我们了。”
  “嗯”顾安喜应了声,心里多少也有了丝慰藉。
  她茫然的问道:“裘北归,你有曾经的朋友现在不是朋友了吗?”
  裘北归沉默了片刻,才沙哑着声音说道:“有。”
  顾安喜追问道:“为什么呢?”
  裘北归:“他们死了。”
  顾安喜缩成了一团,不说话了。
  裘北归的朋友死了,所以才做不成朋友了,那他心里肯定很难过吧?顾安喜在心里想。
  我现在也失去了朋友,是不是也像朋友死去一样呢?如果大太子死了,如果四皇子死了,如果三皇子死了,又或是小叶子、小石子,他们任何一个人死了,那我肯定会很难过吧?她这样想着,又想起摄政王是真真确确的死了,心就开始抽痛起来。
  原来失去朋友的感觉是这样难受的。
  不知道我死了,他们会不会难过呢?顾安喜在心里胡思乱想。
  小仓库只有一扇极小的窗,照进来一小片夜,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就这么蜷缩着,睁着眼睛,一夜无话。
  裘北归最后也没有放开顾安喜的手。
  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宫内里需要整肃,外面又和大太子那边时有冲突,各有死伤。如此用人之际,又怎么会派一小队精锐来仅仅是抓个贴身太监呢?
  ————
  东都,洛阳。
  这里的府尹官府正在修葺,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或是前来通报,或是带着密令。
  相较于大太子的繁忙,四皇子就显得非常清闲了。
  他不是干政务的料,帮不了他的兄长,对于各地方势力的调节拉拢也不擅长。所以在这个每个人都十分忙碌的情况下,他居然百无聊赖。
  他想要随处看看,可是一去外面,那些修葺的匠人就恭恭敬敬的对他行礼,就算他叫他们不用在意他,可他们也还是有些畏手畏脚的。他知道,这是因为他在场。
  他回到空空的屋子里,这间屋子和以前住的宫殿有很大的不同,走的时候也匆忙,几乎所有东西都没带。面对着陌生的屋子,他忽然有点想用膳。
  他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道:“小安子!小安子,你去御膳司叫……”
  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他这才突然想起来,小安子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为什么,脸颊上有凉凉的东西划过。
  他这才恍然想起,今天似乎连早膳都没吃。
  原来,不是想用膳,而是想和她一起吃饭。
  海公公告诉他小安子去找她娘亲了,有些事情自己未必忘记了,可是身体却只有诚实的习惯。
  他在自己屋子待了一下午,打开房门就去找福公公,连路上向他行礼的下人都没理。
  福公公似早已在等他了。
  福公公:“你比我预想中来的还要早。”
  他虽有些疑惑,可还是单刀直入道:“福公公,我不想闲着了,我想学点东西。”
  福公公递给他一本书,这本书有些发卷,显然它的上任主人经常翻阅。
  他接过这本书,只见封皮靛青色,无字。
  “这是……”
  “这是摄政王陛下一生的心血,是他所观的所有兵书而有的感悟和经验。”
  他抬起头,只见福公公苍老的笑容。
  那笑容仿似在说:孩子,你终于长大了。
  他坐在书桌前,现在已经没有小安子在旁敦促了。
  可是,她又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气呼呼的说,你怎么这么笨;童声童气的和他一起被古文;在他开小差逗乐的时候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板着脸叫他认真点。一切都好似昨日,音容宛在。
  他露出微笑,翻起了手中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