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何为道?
下午便是最重要的比试了，内门前十，各有春秋，韩枫此际却躺在摇椅上，听着屋内小云与穆雪儿的交谈，以及隐隐约约的笑声，感受着从身体表面穿过的气流，闻着灵剑山特有的一种花香，他天天闻花香，但却不如此次闻的认真、舒心，他也感受过风力，但却远不如今日的柔和、亲切，失去了双眼才发现，世间原来还有这么多，自己未曾发现的美景。
韩枫品着差，仰着头，摇椅轻晃，茶杯中的水却没有丝毫波澜，他感受着周身一切的变化，感受着亲近许多的天地自然，他忘记了自己失明、忘记了下午的比试、忘记了自己房间里的两人、忘记了这个世界、忘记了前世今生、忘记了过去现在与将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天地间最普通的一粒沙尘，风起云涌他便随风而动，风去哪，他就去哪。
他漫无目的的在天地间飘荡着，耳边的风吹个不停，他感觉到了丝丝凉意，越往上飞凉意越甚，起初风还带走的是一片沙尘，现在却只剩它一颗沙粒，他感觉到了孤单，感受到了高处之寒，但是他停不下来，风还在吹，他必须要飞，无论飞到哪里，也无论距离，可能到了地方会停，但他不知道哪里才是“地方”。
终于，韩枫“看到”自己穿过了云层，超过了一座座峰顶，进入了真正的、不与“地”接壤的“天”，但是风没有停，云彩很黑，时不时还有雷鸣，他感觉自己已经飞了很高了，但似乎还是没到地方，因为他感觉自己还在爬升，风还在呼啸，好像他们的旅途很远，但其实它只是负责“送”。
飞的越来越高，离地面越来越远，韩枫是一粒沙，自然不会缺氧，更不会恐高，没有沙会恐高，因为他们没有心，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韩枫还是会觉得冷，一种发自心底的冷，当然，他很清楚，这是因为那道“风”，他觉得这画面是“虚”，因为他能“看”，但又感觉是“实”，因为他能“看到”，不过风没有给他机会思考，它还在吹，即使看不见，韩枫也能感觉到。
韩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沙子，或许他猜到了，但还是不确定，他一直都是这样，就算猜到了也不确定，这不是因为不自信，只是因为他太谨慎，猜错的代价太大，他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他也不喜欢推演，因为那样麻烦，他有自己的行事之道，那就是猜，因为他总是不确定，所以只是猜而不是赌，他不敢赌，因为害怕输，猜不会。
那一声不吭只负责送他的风，他知道那是什么，但却默不作声，因为沙粒不会说话，它没有嘴没有脑子也没有心，就算是在大雷音寺听佛万年，沙粒也只能是沙粒，它太普通，普通到没有人能够改变他的普通，如果改变了，它就不是沙粒了。
韩枫不再分心了，因为他感觉风弱了，空气稀薄了，云彩也消散了，他知道，这就像大气层，自己已经接近那层“膜”了，那是用来保护这个世界的“膜”，如果自己突破了它，那就相当于离开了这片世界，到达了宇宙，如果突破不了，他可能还是世界上最普通的一粒沙。
但是韩枫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他只是一粒沙，他必须靠着风的助力前行，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管，也不去看，因为“天”不好看，“膜”也不好看，还有个原因就是，穿过大气层，他可能会直接消失掉，即使是陨石也会被磨损不少，更遑论他一粒细沙，当然了“消失”只不过是一种分解，过段日子元素重新组合，他依旧是那粒沙，所以他没什么好怕的，因为简单。
也不知道风在耳边吹了多久，韩枫没有手表，也看不到太阳，天很白，他看不出时间，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什么都不能去做，他突然想看着天空发呆，虽然天不好看，但是他突然发现，天很简单，因为天就是天，就像沙粒是沙，沙粒很普通，也很好看，天，也大概也是这样，只是天的简单有些难看，因为它太乱。
韩枫在猜，因为他很无聊，他知道自己是沙，他知道风代表了什么，他知道天并不是很蓝，他知道白云不白，但是他要猜，他猜风会把他送出去，他猜自己会突破那层膜，他猜自己要去宇宙，他猜这一切，都是因为“道”，但是他没感觉，也不可能有感觉，因为他不悟道，他只是一粒沙。
风还是在减弱，但韩枫这粒沙也离世界的边缘越来越近，离那宇宙越来越近，风要消失了，但他还是不会停，可能是因为这是宿命，也可能是因为风永远不会消失，风的原理韩枫懂，就像他懂自己一样，但是他不懂的是为什么要这样，自己为什么是沙，不过到时候应该就知道了，自己总不可能开口，沙没有嘴。
终于，韩枫感到了阻力，一种阻止风继续前行的阻力，一路上有风包裹着，他这粒沙感觉不到丝毫阻力，更别说空气阻力了，毕竟他是随着风的，风是不会受到阻力的，除非两个相反的风撞在了一起，但是很少有，不知道为什么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一路上毫无曲折，也没有任何阻力，顺理成章的来到了这里，除了耗费了不少时间以外，其他什么感觉都没有，没有艰辛、没有阻碍、没有挫折、没有偏向、没有放弃，他来到这里的一路太过平静，平静到他都要开始怀疑了，他开始怀疑那层“膜”，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他从来不怀疑的，他总是“不确信”，不确信虽然也算是一种怀疑，但他觉得不确信就是不确信。
但是他开始怀疑了，因为送到这里了，风还没有消失，也没有最后送他一程，没有直接一把将它扔出去，让他自己面对这一路上最大的阻碍，反而是依旧包裹着他，不顾“膜”的阻碍向上冲着，它从来没想过放弃韩枫，就像从一片沙尘之中将他带走一样，可能是因为它知道，离开了自己，他就只能是一粒沙，沙海中最普通的沙。
风和大气层对抗着，在不停的呼啸中摩擦，甚至在周身都产生了巨大的火花，但是风不闻不问，它必须要将沙送出去，这是它的任务，也是它存在的意义，即使它力量越来越小，呼啸声越来越弱，他还是包裹着沙粒不断的抗争，只要完成了任务，它也就可以结束了，但是韩枫却不明白自己这粒沙存在的意义，为了风?为了天?为了道?为了自己?韩枫想摇头，但是沙没有头，而且也没有脖子。
终于，在风极力的一声尖叫般的呼啸之后，韩枫感觉自己被甩了出去，他知道，因为风没了，风承受不住那种巨大的摩擦，消散了，一开始风还是一大卷，现在却连一丝都不剩了，也不对，还有一些，正在送自己出去，冲到那宇宙中，这是风最大的愿望。
韩枫感觉眼前的障碍好像一下子被清除了，取而代之的也不是那片不蓝的天，而是一个巨大的、浩瀚的让他不知道怎么描述的空间，这片空间没有光，但他却不觉得黑暗，这片空间没有颜色，但是他却能确确实实看到颜色，他知道，自己到宇宙了，其实在最后一丝风消失的时候就已经到了。
但是看着浩瀚无垠的宇宙，再看了看只是一粒沙尘的自己，韩枫默然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太渺小，太空没有重力，他只能随意的飘，如果是世间沙尘和太空的沙粒比，那自然是世间沙尘大，因为二者虽然体积质量密度相同，但是参照物差了十万八千里，如何能比得。
到了这浩瀚宇宙，看到了星空璀璨，韩枫突然笑了，他虽然是沙，但还是笑了，但是并不是自嘲，而是自信，因为他猜对了，他喜欢猜，因为不麻烦，他更喜欢猜对了，他不仅仅享受过程，也是注意结果的，他曾经猜错过，所以他喜欢猜对，猜对了他就会笑，他走的又不是无情道，沙子也会笑，就算什么都没有。
但是韩枫还是疑惑，因为他不修道，他练武，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这个梦，而且在宇宙里飘来飘去很无聊，他也曾撞到过陨石、行星之类的东西，但很显然，他被排斥了，因为它不属于那些世界，他的“道”不同，他是这个世界的一粒沙，也只能是这个世界的一粒沙，就算是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也改变不了他的归属，改变不了他的组成。
因为无聊，所以韩枫继续猜，他不喜欢推演，不是因为推演不出，因为他懒，而且他喜欢刺激，猜就很刺激，不像一本正经的推演，他讨厌正经，因为那样麻烦，但是他又不懒，反而很勤奋，不然也不可能看完整个屋子里的那些书，还去借书看，更别提看了十几遍的内功心法和武功。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韩枫也猜了很久，期间无数次经历“撞上”与“被排斥”，但他还在飘，因为他还在猜，还因为这里是宇宙太空，他是一粒沙，只能随意飘，或许他能找到归属亦或许不能，但是他不会管这些，无论如何都与他关系不大，他正在做最喜欢的事情，在他猜测的时候没有东西能打扰到他。
最后，韩枫不确定的收了心神，没有再猜，因为他猜到了，但是他需要证明，于是他开口了，并不是沙子开口，而是他开口，他的声音在宇宙的各个角落回响着，即使他清楚真空不传声，但事实就是他的声音从未知的地方发了出来，而且只有三个字——“何为道?”
他的声音就好像传达到了宇宙的各个角落，无数道同样的声音响起，“何为道”三个字在不断发出共鸣，但是绕是如此，已经没有回声，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人出现，宇宙依旧空旷，他还是那粒沙，但是他笑了，因为他猜对了，这个问题问出来，只是为了证明，因为“不确信”。
就在韩枫笑的时候，他飘到了一处黑洞之中，虽然他不知道那崩溃的空间是黑洞，但是他还是进去了，然后在一片黑暗的吞噬之中，韩枫醒了，因为沙被分解了、消失了，一切的一切又回归平静，韩枫意识也回到了身体，只不过他揉了揉左手，那里静静躺着一粒沙……